第一卷:逆骨香
夜漏三更,香炉山下灯火未熄,王城西苑一隅,却已血气漫空。
内侍奔走,太医惊退,锦衣卫封锁六道宫门,太常寺御史夜中紧急奏报,惊醒未央殿上三重宫灯。天子尚未起驾,后宫已失其主。
一一王妃死了。
不是病死,不是自尽,是一一被人“刻意留香”。
她的尸体,被人端端正正安置在香炉山旧藏香台上,半卧半倚,一身宫衣金丝烫云,眉眼却已削去,只余一抹艳红唇色,唇角微翘,像是在冷笑,又像在挑衅。
她的肌肤洁白如玉,全身洒满细若粉尘的香灰,香灰源自百年前禁香“逆骨香”一一燃即散魂,三日内骨肉反生奇香,五日后尸身干裂如木,七日后便可碎骨无痕,天地不留痕迹。
而此刻,王妃尸香初起,正是最艳时。
第一时间赶至的,是第七司。
第七司不归御前司、不属锦衣卫,乃十三司中最冷最诡一支。
四人未到,风先至。
香炉山外,松林翻浪,一道白影破树而来,落地无声。
沈不疑。
他穿白衣,握一柄无鞘长剑,目不斜视,落地即入殿。太监拦他,一掌便被剑风扫退三尺,胸口震出一道红印。他连眼都未抬,只道:“尸身在哪?”
“……香台。”
他轻轻点头,一步三尺,穿过四重帷帐,到香台前立定。
他望了尸体一眼,眸中无喜无怒,长剑轻轻探出,拂过尸首眉心,那一缕残留香灰便飘起,在半空绘出一线朱纹。
他开口:“唇角有毒,藏针于香。”
语音刚落,第二人至。
“哟,这么快你就开口了,真稀罕。”一声轻笑从窗外传来。
窗纸破开,一道青影倒挂檐下,牙齿咬着一块干粮,衣袖斜披,风中飞扬。
封轻狂。
他没走门,直接从梁上翻身而下,落在尸体旁边,蹲下看了看,咂嘴道:“这香我闻过……三年前火州案,香骨斋主用过一回。”
“你在火州案中杀了九人。”沈不疑淡淡道。
“你没少数,我记得你剑下有十三。”封轻狂咧嘴笑,“咱俩谁也不比谁干净。”
他正欲再说什么,帐后女子之声轻起。
“别数人头了,我只关心她为什么死得这样体面。”
帘子一开,入来一人,冰肌雪肤,佩紫衣,步履无声,似梦非梦。
花泪妍。
她站在尸体前,指尖探入尸首喉口,轻抚而下,手指一顿,从颈项内壁夹出一点红丝,红丝缠绕着一枚细若发丝的琉璃针。
“逆骨香不过引,真凶另藏机关。”她声音冷如冰泉,“内壁藏针,入口不留痕。”
“狠。”封轻狂道,“这比火州案还狠。”
沈不疑开口:“火州案之后,十三名宫中掌香人失踪,今日王妃身死,案中香技再现。”
帷帐外,一个阴影踏入。
那人着一袭灰衣,看不出颜色,脸无表情,眼神却如鹰啄寒光。
陆无名。
他比所有人来得更迟,却像是早已在场。
他一进门,看也不看尸体,只看天花板,再看香台角落,又看了殿门后影灯。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王妃是昨夜未时死的,死前沐浴焚香。下毒之人非宫人,而是‘外香’。”
众人一愣。
“何以见得?”花泪妍问。
陆无名淡淡道:“这香灰是‘返骨莲’,此香三日一供,王宫无配,此香只在……火州残炉。”
沈不疑低声道:“火州案残炉十三人,皆死于非命,仅一人失踪。”
封轻狂舔了舔唇角:“这么说,那个人……活着?”
陆无名不言,只低头看了一眼尸体的唇角。
他声音微冷一一
“活着,并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