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魂种初醒

五方神捕司的破败正厅,此刻充斥着浓烈的药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却暗流汹涌的压抑。

三盏临时点起的风灯挂在梁上,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部分阴影,却照不透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厅堂中央,两张临时拼凑的木板床并排摆放。

左边床上,云飞扬赤裸着上身,那条曾紫黑肿胀、狰狞可怖的左臂,此刻已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伤口处敷着厚厚的药膏,但致命的毒气已被“金鳞粉”彻底净化。他闭目沉睡,呼吸虽弱却已平稳,只是眉宇间依旧凝结着一丝痛苦,仿佛沉溺在噩梦中无法挣脱。偶尔,他完好右手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仿佛在虚空中描摹着什么玄奥的轨迹,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芒在指尖一闪而逝。

右边床上,白轻羽静静躺着,身上盖着薄被,露出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易碎的瓷器。她气息微弱悠长,显然仍在深度昏迷之中。燕无归坐在床边,面色比平时更加冷峻苍白,他的一只手始终虚按在白轻羽的腕脉上,精纯冰冷的寒冰真气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护住她脆弱不堪的心脉和几近枯竭的本源,延缓着“燃命千丝引”带来的毁灭性反噬。他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青玉小瓶,瓶内仅剩的几粒碧绿色丹药散发着清凉的气息,每隔一段时间,他便取出一粒,以内力化开,极其缓慢地渡入白轻羽口中。每一次渡药,他的眉头都会紧锁一分,消耗巨大。

慕容秋被安置在角落一张铺着厚厚被褥的软榻上。她的夜行衣已被换下,肋下的刀伤被仔细包扎,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青灰色,那是“黑线蛟”剧毒虽被压制却未根除的迹象。她同样昏迷不醒,但呼吸比白轻羽稍显有力。萧断鸿抱臂站在榻旁,眉头紧锁,赤焰刀斜倚在墙边,刀身上残留着昨夜焚杀无面杀手的焦痕,灼热的气息隐隐蒸腾着周围的空气。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云飞扬偶尔的呓语、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吱呀——”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浑身湿透、泥泞不堪的诸葛明,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带着一身冰冷的风雨和浓烈的悲怆气息,冲了进来!

“前辈!”萧断鸿第一个迎上去,看到诸葛明憔悴欲死却又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神,心头一凛,“您...您找到...”

诸葛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厅内:重伤昏迷的白轻羽和慕容秋,沉睡中指尖异动的云飞扬,以及面色冰冷、守护在侧的燕无归。当他的视线落在白轻羽身上,感受到她那近乎枯竭的生命气息时,眼中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痛苦与愤怒交织。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萧断鸿脸上,声音嘶哑如同砂轮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所有人!立刻戒备!拜玉教的‘收割’,随时可能开始!”

“收割?”萧断鸿一愣,随即想起燕无归关于“内应”的猜测,心头警兆顿生!

燕无归也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投向诸葛明,等待下文。

诸葛明没有时间解释更多,他猛地举起左手,将那枚从中裂开一道狰狞缝隙的引魂环展示在众人面前!同时,右手紧紧攥着那盏冰冷的、灯油中混有叶红衣心头精血的破旧油灯!

“魂种!我们体内都被拜玉教种下了‘魂种’!玉璧是饵,钓的就是我们这五方神捕!二十年前是!现在更是!”诸葛明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他们要的不是玉璧!是我们的魂魄!用来修炼邪功!如今魂种已被催化觉醒!收割仪式随时降临!黑风峪!葬玉祭坛!红衣可能就在那里!玉璧也在那里!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那里!结束这一切!”

“魂种?!魂魄?!”萧断鸿如遭雷击,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燕无归的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刃!他敏锐地捕捉到诸葛明话语中的关键:“催化觉醒?何时觉醒?如何感知?”

“就在昨夜!就在此刻!”诸葛明指向沉睡的云飞扬,“飞扬指尖的金芒!就是魂种初醒的征兆!白姑娘的‘千丝引’,恐怕也无意中引动了魂种之力!慕容秋的追踪...都可能是催化!我们每一个人,都被标记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唔...!”软榻上的慕容秋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眉心处,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淡蓝色光晕一闪而逝!她肋下的伤口包扎处,渗出的血迹中,竟也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淡蓝!

同一时刻!

守护在白轻羽身边的燕无归,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浩瀚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他体内苏醒、奔涌!这股力量并非他熟悉的寒冰真气,而是更加原始、更加深邃,仿佛来自亘古冰原的呼唤!他左手小指上,那枚从未有过异动的代表“北方”的玄冰指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整个厅堂的温度,瞬间骤降!桌面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

“燕兄!”萧断鸿惊呼,下意识后退一步,赤焰刀嗡鸣,刀身赤光大盛,灼热的气息本能地对抗着那刺骨的寒意!

而萧断鸿身上腾起的灼热气息,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

“轰——!”

一股狂暴、灼热、仿佛要焚尽万物的力量,猛地从萧断鸿丹田深处爆发出来!这股力量远超他平日催动的烈焰刀气,带着一种焚灭八荒的原始野性!他双目瞬间赤红如火,周身皮肤隐隐透出赤红光芒,脚下干燥的地面甚至发出“滋滋”的微响!那枚代表“南方”的离火指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目的红光!

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狭小的厅堂内猛烈对冲!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墙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收心!凝神!控制它!那是你们自己的力量!也是拜玉教觊觎的力量!”诸葛明厉声大喝,同时他左手裂开的引魂环嗡鸣声大作,一股沉稳、厚重、如同大地般包容万物的土黄色光晕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强行插入冰火对峙的中心,试图稳住局面!代表“东方”的苍龙指环,在他手上亮起温润的青光!

沉睡中的云飞扬似乎也被这剧烈的能量冲突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点璀璨的金芒如同初生的朝阳,骤然亮起!一股锐利、纯粹、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锋芒之意,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迸发!代表“中央”的麒麟指环,瞬间金光流转!他身下的木床发出“嘎吱”的呻吟,仿佛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锋锐!

“啊!”云飞扬痛呼一声,刚刚压制剧毒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中的金芒迅速黯淡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而就在这冰、火、土、金四股力量激烈冲突、相互激荡的混乱漩涡中心!

昏迷中的白轻羽,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极其不正常的、妖异的潮红!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股阴柔、缠绵、却又带着致命吸扯之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网,从她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

“噗——!”正竭力以土行之力稳定局面的诸葛明,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骇然发现,自己散发出的土黄色光晕,竟如同遇到了无底黑洞,被白轻羽身上那股阴柔吸力疯狂地吞噬、拉扯!他那枚代表生机的苍龙指环,光芒瞬间黯淡!

燕无归的寒冰之力、萧断鸿的烈焰之气,甚至云飞扬逸散的金芒,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丝丝缕缕地向着白轻羽汇聚而去!她就像一个无意识的漩涡中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所有属性的魂种之力!

“轻羽!”燕无归脸色剧变!他试图切断寒冰之力的输出,却惊恐地发现,那股源自他体内的魂种寒力,竟有些不受控制地被白轻羽的吸力引动!白轻羽的气息在吞噬了部分力量后,陡然变得狂暴混乱,她紧闭的双眼眼角,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泪!生命体征瞬间变得极度危险!

“她在无意识吞噬我们的魂种之力!这样下去她会爆体而亡!快阻止她!”诸葛明嘴角溢血,嘶声喊道!

萧断鸿怒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狂暴的烈焰魂力,赤焰刀爆发出刺目红光,就要斩向那无形的吸力源头!

燕无归眼神冰冷到极致,寒霜剑瞬间出鞘半寸,凛冽的寒气锁定白轻羽!

就在这千钧一发、同室操戈的危机时刻!

“嗡——!”

诸葛明右手紧攥的那盏油灯,灯芯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豆大灯火!灯火呈淡金色,摇曳不定,却死死燃烧着!灯油中,那属于叶红衣的心头精血,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动,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这微弱灯火亮起的瞬间!

白轻羽身上那股狂暴的吸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骤然一滞!她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眉心血痣也黯淡下来,吞噬停止,混乱的气息稍稍平复,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那股阴柔诡异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冰火对峙的能量也因源头消失而迅速平息。厅堂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惊疑不定的眼神。

所有人都沉默了,目光复杂地看着昏迷的白轻羽,又看向诸葛明手中那盏在关键时刻亮起、此刻又缓缓熄灭的孤灯。

魂种初醒,力量失控,反噬同伴!白轻羽那诡异阴柔的吸力...是她的魂种特性?还是...别的什么?

“她...”萧断鸿看着白轻羽,又看看自己依旧发烫的离火指环,声音干涩,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刚才那吞噬一切的阴柔力量,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燕无归缓缓收剑归鞘,冰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按在白轻羽腕脉上的手指,却微微收紧。刚才那股吸力,带着一种他从未在蜀中白家武学中感受过的...邪异?

诸葛明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油灯熄灭后残留的一缕青烟,又看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白轻羽,眼神无比复杂。魂种之力觉醒带来的混乱与反噬,远超他的想象。而白轻羽那诡异的能力...更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内应...魂种...失控的力量...彼此猜疑的种子,在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恐惧中,悄然生根发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谁是内鬼!黑风峪葬玉祭坛,我们必须去!为了红衣!为了玉璧!也为了...我们自己!立刻准备!天亮前,出发!”

风雨飘摇的五方神捕司,带着累累伤痕和彼此间裂痕初现的猜忌,如同五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利箭,指向了西北三百里外,那吞噬一切光明的凶地——黑风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