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合营风波

正阳门的月辉漫过小酒馆的青瓦,赵会计的算盘珠子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何玉梅攥着围裙角,蓝布衫在煤炉旁显得格外单薄:“范经理,月底了……”

范金有正对着账本打盹,中山装口袋里的酒票滑出半截,听见声音猛地惊醒:“慌什么!”他抹了把嘴,目光落在“工资支出”栏,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斜的线,“赵会计,把徐慧真的考勤表拿来。”

赵雅丽的的确良衬衫发出窸窣声,账本摔在吧台上时带起一阵纸页风:“范主任,”她故意咬重“主任”二字,“这个月亏损二百三十七块,您赊的酒钱就占了五十块。”

煤炉的余温烤着范金有的后颈,他翻开考勤表,看见徐慧真的名字下画着七道迟到线,忽然来了精神:“徐慧真,”他拍着账本,“身为私方经理,却天天迟到早退,按规定要扣全薪!”

徐慧真正在给静理缝补棉袄,蓝布围裙上还沾着白天熬汤的油星。她抬头时银戒指闪过冷光:“范经理,”她的声音像煤炉上的铁锅,“私方经理拿的是股息,不是死工资,”她指向墙上的“徐记”匾额,“再说了,小酒馆的亏损,难道是我把牛骨汤里的党参换成了草根?”

范金有的笔尖断在“亏损”二字上,他忽然想起赵会计说过,自从雇了服务员,老主顾们都嫌麻烦不再上门。他猛地站起,中山装后襟蹭到煤炉:“你这是对抗公私合营!”

徐慧真的针在棉袄上扎出个重孔:“对抗?”她冷笑一声,“范经理把小酒馆改成合作社,摘了招牌、雇了闲人、赊光了酒,现在倒怪起厨子来了?”她忽然放下针线,“也好,既然您这么会经营,我明天就去街道办问问,私方经理有没有权查公账。”

煤炉的残火“噼啪”炸开,范金有看着徐慧真走向月洞门的背影,忽然想起她父亲曾是琉璃厂有名的“汤头徐”,手里攥着三十多家馆子的秘方。他猛地转向赵会计:“把对面的空房租下来!”他的钢笔在账本上圈住“营业扩张”,“小酒馆开饭店,总比耗死强。”

陈雪茹的轿车停在丝绸店门口时,车灯照亮了小酒馆对面新挂的“正阳门食堂”木牌。她踩着高跟鞋进门,香粉味盖过了煤炉的铁腥味:“慧真姐,”她的金表在吧台上投下冷光,“范经理这是要把小酒馆变成大食堂?”

徐慧真正在给静理梳辫子,蓝布围裙换成了家常的灰布衫:“雪茹妹妹,”她望着对面忙碌的身影,“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她忽然笑了,“不过倒提醒了我,小酒馆的牛骨汤,配着对面的馒头,倒像是给公家当配菜。”

陈雪茹的指尖划过吧台上的老算盘,忽然看见赵会计正在算对面食堂的进货账:“慧真姐,”她压低声音,“我丝绸店后面的院子还空着,”她的青玉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翠,“既然范经理能划拉房子,咱们也能借借东风。”

五更的梆子声敲过胡同,范金有蹲在新租的房子里,看着马师傅在土灶前熬粥。煤炉的火光映着他中山装的补丁,他忽然想起街道办主任说的“试点模范”,嘴角咧开:“等食堂赚了钱,街道主任的位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会计的算盘珠子在隔壁响着,这次算的是食堂的亏损。何玉梅蹲在煤炉旁添煤,忽然听见徐慧真哄静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闺女,明天咱去李区长家,让他尝尝娘熬的牛骨汤。”

陈雪茹的轿车再次启动时,车灯照亮了丝绸店新挂的“中苏友好丝绸公司”牌子。她摸着方向盘上的貂皮套,想起廖玉成说的“商业合营典范”,忽然轻笑——范金有的食堂像个冒进的学徒,而她的扩张,才是老匠人般的精准落子。

雪在黎明前悄悄落了,小酒馆的煤炉重新旺起来。徐慧真望着对面食堂的炊烟,蓝布围裙下的手掌握紧了父亲的老汤勺。她知道,范金有的冒进就像熬汤时加错了料,终究会坏了一锅汤,而她要做的,就是守住小酒馆的老火,等懂火候的人来掀锅盖。

“徐经理,”赵会计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李区长秘书说,明天来调研非遗保护。”

徐慧真的银戒指在汤勺上碰出清响,她望向墙上静理的算术本,忽然笑了——那些被范金有划掉的“徐记”二字,终将像煤炉里的炭火,在时代的风雪里,重新煨出属于小酒馆的味道。

陈雪茹的丝绸店传来裁剪声,新到的苏联绸缎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她对着镜子调整青玉胸针,忽然看见廖玉成抱着账本进来,上面记着扩张后的盈利。她忽然明白,公私合营的算盘,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加减,而是像苏浩然修复古画般,在新旧之间找到最恰当的接缝。

雪停时,范金有的食堂门口排起长队,可卖的却是夹生的馒头和寡淡的菜汤。他望着对面小酒馆重新挂起的“徐记”灯笼,忽然想起徐慧真说过的话:“熬汤要慢火,做人要实心。”中山装口袋里的酒票被揉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冒进的“改革”,正像这团皱纸,终将被时代的算盘拨到错误的档位。

正阳门的鸽哨声掠过四合院,苏浩然站在“经纬堂”门口,看着小酒馆与丝绸店的灯火。系统界面闪烁**「检测到商业冲突(稀有度★★★)」**,他忽然懂了——这场公私合营的风波,不过是文明长河里的一次漩涡,而徐慧真与陈雪茹,正像两枚古老的算珠,在时代的算盘上,各自拨弄出属于自己的经纬。

煤炉的火光映着徐慧真的剪影,她正把牛骨汤装坛,准备送给李区长。银戒指在坛口闪过,就像老匠人在文物上落下的最后一道漆——有些东西,越是风雨,越要守得住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