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老师要发力了

正阳门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丝丝缕缕缠绕在老槐树的枝桠间。苏浩然裹紧深蓝色中山装,怀中的静理还带着奶香味,揉着眼睛嘟囔:“苏爸爸,天还没亮呢……”他抬手看了眼那块老上海牌手表,指针刚过五点,“乖,等忙完这阵子,带你去北海公园划船。”说着,低头在孩子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镜片后的目光穿透薄雾,望向胡同深处那片被围挡圈起的工地。

小酒馆的煤炉已经烧得通红,徐慧真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噼啪”溅起。她系着蓝布围裙,银戒指在晨光中一闪,正将刚蒸好的豆包摆上竹屉。赵雅丽风风火火推门进来,鬓角还沾着露水:“慧真姐,您瞧见苏老师没?昨儿个夜里十一点,我去倒煤灰,还见他屋里亮着灯呢。”

竹屉的蒸汽模糊了徐慧真的眼镜,她取下擦拭,想起昨夜苏浩然回来时的模样——衬衫第二颗纽扣歪着,领带松松垮在脖子上,手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图纸。“他说要给我个惊喜。”徐慧真轻笑,可指尖摩挲着酒坛的动作却顿了顿,远处工地传来起重机的轰鸣声,混着鸽哨声,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与此同时,陆晨曦的画架支在小酒馆的天井里。炭笔在宣纸上沙沙游走,她咬着下唇,笔下的正阳门渐渐鲜活:牛爷的旱烟袋悬着灰白的烟灰,强子的三轮车铃铛似乎要跃出纸面,而画面中央,徐慧真倚着酒坛,银戒指折射的光斑格外醒目。突然,远处工地的塔吊刺破画面构图,她猛地抬头——那些交错的钢结构,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竟与她在画册里见过的巴黎卢浮宫玻璃金字塔隐隐呼应。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铅笔“啪嗒”掉在地上。记忆翻涌,这些日子胡同里的变化历历在目:扫盲班的学生从二十人涨到五十人,连国子监的老先生都拄着拐杖来听甲骨文课;小酒馆的留言簿上,密密麻麻签满了文化名人的名字,有人甚至用毛笔题诗:“酒香墨韵两相知”。

暮色四合时,苏浩然回来了。他的白衬衫皱得像腌菜叶子,袖口还沾着水泥灰和暗红颜料,不知是朱砂还是铁锈。可当他看见徐慧真正在往酒坛上贴新酒标,疲惫的眼底瞬间亮起光:“慧真,再等三天。”他张开双臂,将妻子连同酒坛一起圈在怀中,“到时候,全BJ的人都会羡慕我。”

徐慧真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守着小酒馆和静理过了,直到苏浩然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走进来,镜片后的目光像三月的风,温柔又执着。“工地到底在盖什么?”她仰头,鼻尖蹭过他领口的线头。

苏浩然用食指轻轻刮她的鼻尖:“秘密。”忽然,他瞥见桌上新酿的“经纬白”,眼睛一亮,“正好尝尝!”说着,抄起酒碗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下肚,他却皱起眉——往常最爱的味道,此刻竟尝不出半分滋味。

接下来的日子,工地的施工进入白热化。陆晨曦每天都要绕过去偷看,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她看着玻璃幕墙一块块拼接,钢结构的骨架逐渐披上银亮的外衣,在灰扑扑的胡同里,这座建筑像颗意外坠入的星星,突兀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她忍不住跑到北大找宋老,老教授正戴着圆框眼镜修复古籍,闻言摘下眼镜,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那小子,”他往茶盏里添了勺桂花蜜,“当年在敦煌,他能守着一幅壁画三个月,连老鼠在他脚边打架都不知道。这次啊……”宋老突然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怕是要在正阳门干件震天响的大事。”

终于,秋分那日,围挡轰然倒下。一座现代化美术馆矗立眼前,玻璃幕墙倒映着蓝天白云,又将青砖灰瓦的胡同景致一并收入其中。正门上方,“经纬艺术馆”五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字体苍劲有力,细看竟是用青铜浇铸而成,边角还刻着细小的甲骨文纹路。

“这是……”陆晨曦站在门口,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冲破胸腔。几辆军用卡车缓缓驶入,帆布掀开,露出一幅幅裹着锦缎的画作。她认出了张大千的泼墨山水,齐白石的虾趣图,还有徐悲鸿那匹振蹄欲飞的骏马——这些平日里只在课本和画册里见过的国宝级珍品,此刻竟近在咫尺。

“欢迎参观。”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浩然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青铜钥匙形状的胸针,那是徐慧真的银戒指融了边角料,特意找铁匠打的。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陆晨曦惊愕的脸,笑道:“艺术不该束之高阁。你看,”他抬手,指向美术馆的落地窗,胡同里,牛爷正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强子的三轮车叮当驶过,“烟火气和墨香气,本就该在一起。”

开展那天,正阳门挤得水泄不通。徐慧真站在美术馆门口,看着西装革履的苏浩然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时而用青铜钥匙胸针指着画作讲解,时而弯腰和孩子们互动。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初见时那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学者,和此刻这个谈笑风生的馆长,重叠成同一个人。

“慧真姐,苏老师太厉害了!”陆晨曦抱着素描本挤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您知道吗?他为了借这些画,跑了七个城市,磨破了三双鞋!”

徐慧真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她想起昨夜,苏浩然疲惫地倒在她腿上,嘟囔着:“本来想给你建座城堡,后来觉得,还是把全天下的好画都搬来,让你天天看,更实在。”

夜幕降临,美术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正阳门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苏浩然揽着徐慧真的肩膀,望着馆内如织的人流,轻声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家。”

徐慧真靠在他身上,银戒指与青铜钥匙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小酒馆的酒旗在风中招展,“经纬白”的醇香混着美术馆里的墨香,在正阳门的胡同里弥漫开来。她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