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集市之上人流如织,各色人等往来交错,熙熙攘攘,人多眼杂。
裘图虽早已洞察嵩山派暗藏的诡计,却也深知不可贸然行动。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若此刻莽撞闯入,纵能杀敌一时,却难免授人以柄,更会连累将来铁掌帮重建大业。
他裘图一生行事,素来讲究“名正言顺“。
还得等对方动手,这样才能抓住把柄,祸及全家。
毕竟自己将来还要重建铁掌帮,江湖上的名声可相当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
欧名远采购的药材数量极其庞大,几乎走遍了整个廿八铺的药铺。
一番讨价还价,吃拿卡要后。
伙计们将一捆捆药材仔细地分拣、称重、装包,随后整齐地放上板车。
这般忙碌,直至华灯初上仍未能歇止。
“年岁不饶人呐。“
欧名远长叹一声,扶着腰间隐隐作痛之处。
自知体力已至极限,不得不返回客栈稍作休整。
只能将装货之事交由镖局人手。
裘图知晓嵩山派的目标是欧名远,便主动接过护卫之责,留杨壹童监督伙计们装货。
一路将欧名远送至望阳楼三楼客房,正欲立于门外守卫。
却不料欧名远忽地伸手相招道:“裘小友,且进来一叙。“
裘图闻言,微微躬身,跟随欧名远步入房中。
抢先一步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罩上灯罩。
屋内陈设古朴雅致,光影摇曳。
“坐。“欧名远指了指对面木椅。
随后熟练地提壶、洗杯、置茶,一气呵成。
茶香袅袅升起,氤氲在两人之间。
裘图左手轻拨佛珠,神情淡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一路行来,裘小友所作所为,倒是颇为有趣。“
良久后,欧名远忽然开口,目光深邃如渊。
裘图不动声色地拨动一颗佛珠,含笑弯腰道:
“裘某天生一副莽夫模样,他人看法,于我如浮云。“
欧名远放下茶壶,目光落在裘图的佛珠上,若有所思道:
“你信佛。”
裘图轻轻摇头,语气恭敬却不卑道:“裘某只是寻一份心静。“
欧名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恍然赞赏之色。
他微微眯起眼睛,再度仔细打量着裘图,笃定道:
“所以打扫整理也是为此。”
“血气方刚之龄,却能不为美色所动,实在难得。”
说着,端起茶吹了吹,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但见欧名远一双浑浊的老目盯着漂浮的茶叶,犹豫了片刻,悠悠道:
“我有一知交老友,他有一孙女自小寄宿于湛卢山庄,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见你气概非凡,心细如发,虽身份卑微.......”
说到这,欧名远话语一顿,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然后缓缓放下茶杯,长叹一声:
“世上哪有十全之事。”
“我那侄孙女尚且年幼,你若能等她个三年。”
“与她成亲,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其实昨夜药王菩萨庙中,欧名远问自己是否婚配时,裘图便猜到了他是要给自己说媒。
却没想竟是想让自己吃软饭。
只见裘图双手端起茶杯,低身朝欧名远一敬,不卑不亢道:
“欧先生美意,裘某只能心领了。”
此刻,药铺中,一众伙计正忙得热火朝天。
杨壹童立于门外,仰望夜空。
只见几朵淡薄的云团,如莲花般拥簇着明月。
看着看着,杨壹童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喃喃道:
“一日风雪一日晴呐。”
“这贼老天近几年是怎么回事。”
“可别出什么天灾人祸。”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几道黑影闪过。
杨壹童下意识侧目看去。
只见七八名蒙面黑衣人手持明晃晃刀刃,身着夜行衣,步伐轻盈,顺着街边店铺,迅速朝街头跑去。
杨壹童心中一紧,眉头微微皱起,本欲关上门板,免得多生事端。
却忽然想到那些黑衣人前往的方向,恰好便是望阳楼所在。
他犹豫片刻,嘱咐趟子手监督装货,自己则手按刀柄,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此刻,望阳楼三楼客房内,欧名远万万没想到裘图竟会拒绝。
但裘图这一拒绝,他非但没有丝毫愠色,反倒更加欣赏。
当即苦口婆心相劝道:
“我与那老友相诉过此事。”
“那孩子父母死的早。”
“我们两个糟老头子纵能护她周全,予她锦衣,却是少了那份情愫相亲。”
“你这副卖相极佳,心性坚韧,想来定能令她欢心常在。”
“你莫要忙着拒绝,三年时间还早。”
“年轻人意气风发,着眼不足。”
“待他日棱角圆滑,自会明白这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良缘。”
裘图静静地听着,手中佛珠轻拨,神色未变。
欧名远一直说个不停,杯中茶水喝干了几回。
裘图只得一边不停为他斟茶,一边静静倾听。
忽然,裘图手中动作微滞,耳廓轻动,捕捉到细微响动。
目光一凝,转向门口方向,随即缓缓站起身来。
正在絮絮叨叨的欧名远见状,不明所以道:
“你可有在听老夫所言。”
但见裘图朝着欧名远温和一笑道:
“恶客已至,裘某先解决麻烦。”
“待风波平息,再与欧先生品茶相论。”
说罢,裘图吹灭烛火,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细微响动。
数名黑衣人分左右两道楼梯悄无声息地摸至三楼,各自伏低身形,向欧名远所住房间靠近。
为首黑衣人来到门前,提起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刀。
悄悄插入门缝,然后猛然用力下压,欲将门栓切断。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从内洞开。
正用力压刀的黑衣人受力一空,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视线中出现一双腿,当即仓皇抬头望去。
只见一位身高近九尺,宽肩窄腰男子静立于门内,左手轻拨佛珠,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裘图斜睨一众黑衣人,轻笑一声,踩着掉落在地的刀身,踏出门外。
一边回身将房门关上,一边用磁性温和的语气道:
“一脚踹开便是,何必磨蹭半天。”
“杀!”黑衣人们齐声沉喝,数道寒光直取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