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胭脂铺的新掌柜
- 流言:从继承胭脂铺开始
- 是仙人呀
- 4253字
- 2025-05-06 22:51:10
林墨是被一阵刺鼻浓烈、直钻鼻腔的脂粉味呛醒的,那味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使劲捏住他的喉咙。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那褪色得有些斑驳的红漆柜台,木架上整齐地摆着几排青瓷小盒,盒盖缝隙里渗出些许嫣红,像凝固的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
头顶悬着盏豆油灯,灯芯结着焦黑的花,那微弱的火苗“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粉墙上——那影子穿着月白短衫,袖口绣着极小的并蒂莲,不是他惯常穿的工装。
“醒了?”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像砂纸摩擦一般刺耳。
林墨惊得差点撞翻身后的檀木柜,转身时瞥见个半透明的老者身影,正倚着柜台冲他笑,那身影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寒凉的气息。
老者穿靛青夹袄,腰间系着褪色的布巾,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胭脂粉。“
林墨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棉花。
他记得自己本是在博物馆修复明代螺钿妆匣,台灯突然闪了两下,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此刻脑海里像塞了团乱麻,零星的记忆片段浮上来:老者是这“流香阁”的掌柜,姓沈,街坊邻居都称沈老,坊间也称呼为沈记胭脂铺。
而原主是沈老远房侄孙,因家乡遭了水灾来投亲,结果刚到城里沈老因为三个月那场寒症咽了气,好在临终前托人把铺子过到他名下。
“这行饭不好吃。”沈老的鬼魂飘近两步,指尖穿过青瓷盒,那动作带起一丝轻微的空气流动,“如今街坊爱嚼舌头,前儿西市布庄说人家以次充好,后儿东巷茶楼传老板私通外室——你看那绣庄,不就被流言冲垮了?”他虚虚点了点窗外,“最近要当心,有人盯着咱们铺子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吱呀”一声,那声音尖锐而悠长,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小掌柜在吗?”
穿靛蓝粗布衫的老妇提着竹篮跨进来,鬓角的银簪在昏黄的光线下晃得人眼晕,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赵嬷嬷是这铺子的老主顾,林墨从原主记忆里认了出来——她每日早上去菜摊,晌午来胭脂铺,能把半条街的家长里短都揉进胭脂盒子里。
“哎哟,这屋里凉飕飕的。”赵嬷嬷把竹篮往柜台上一放,里面是带露的水蜜桃,水珠滚落的声音清脆悦耳,“我给你带了些时鲜。昨儿个在米行听见王婶子说,邻街绣庄关张了?说是有人看见他们染布用的是草灰水,染出来的缎子洗两次就褪成抹布。”她压低声音,竹篮里的桃子晃了晃,“我瞧着啊,不定是同行使坏。就像前年那香粉坊,被传掺了铅粉,铺子都砸了——”
林墨笑着应和,手却悄悄攥紧了柜台边缘,那粗糙的木质感让他的手心微微发痛。
原主记忆里,赵嬷嬷的嘴比快马还利索,她的“听说”往往能变成整条街的“事实”。
他余光瞥见沈老的鬼魂正冲他点头,鬼魂的手指虚点自己耳朵——这是提醒他多听。
“小掌柜可别嫌我唠叨。”赵嬷嬷挑了盒樱桃色胭脂,付银钱时又补了句,“我家那口子昨儿在酒馆听人说,有铺子要‘借’咱们的招牌用用......”她没说完,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柜台里的青瓷盒,提上竹篮走了。
门帘落下的瞬间,林墨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团淡紫色的烟雾,比油灯的影子还淡些,形状像条扭曲的小蛇,正绕着赵嬷嬷方才站的位置打转,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林墨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碰到烟雾,太阳穴便猛地一胀,耳边还响起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他看见间破屋,墙角堆着染了红粉的陶瓮,几个粗使丫头正把劣质颜料往“沈记”的青瓷盒里填。
“这是......”林墨倒抽口气,后退半步撞在柜门上,柜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沈老的鬼魂飘过来,透明的眉毛挑了挑:“你能看见流言?”
“流言?”
“这世道,人一张嘴,话就成了活物。”沈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我师父说过,极个别的人能看见这些——它们跟着话走,像影子追光。你方才碰的,是赵嬷嬷方才说的‘有人要借招牌’的流言。”
林墨盯着那团淡紫烟雾缓缓消散,喉间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想起现代博物馆里那桩文物倒卖案,当时他作为修复师发现了赝品的破绽,却被诬陷偷换文物,在派出所待了三天三夜。
那些“林墨监守自盗”的传言像毒蛇,咬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或许就是那时,这双能看见流言的眼睛被“激活”了?
而且只有经历过重大诬陷、心灵受到极大创伤的人,在特定的时空转换下,才有可能拥有这种能力,在古代社会的神秘学体系中,这或许是一种对冤屈之人的特殊警示。
未等他理清楚,门外又传来马蹄声,那“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
“沈记的新掌柜在吗?”
穿墨绿锦缎长袍的男人掀帘进来,腰间玉佩撞出清脆的响,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店铺里格外清晰。
他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像三月的春风,“在下程砚,城东盐商。早听说沈老的胭脂铺是这城里头一份,今日特来拜会。”
林墨客套着请人落座。
程砚递来个檀木匣,打开是块羊脂玉摆件,雕着并蒂莲,“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他的目光扫过店铺的位置——临着主街,前后有小巷,确实是做生意的好地段,“不知掌柜可有意扩展生意?在下倒有几处铺子闲置,若不嫌弃......”
林墨笑着婉拒,眼角却瞥见程砚身周飘着几缕猩红色的丝线。
那些线细得像头发丝,却比刚才的淡紫烟雾更浓烈,正顺着门帘缝隙往街外钻。
他想起赵嬷嬷的话,想起方才看见的劣质胭脂,突然明白——这猩红色的,是程砚自己制造的流言。
而且程砚盯上沈记胭脂铺,除了铺子的地理位置优势之外,说不定沈老或者原主曾与程砚有过什么交集,也许是前世的恩怨,才让程砚处心积虑想要搞垮这铺子。
“那便不勉强了。”程砚起身时,袖中滑落张纸片,他弯腰捡起,动作自然得像刻意表演,“掌柜若改变主意,随时找我。”
等程砚的马蹄声消失在巷口,林墨蹲下身,在程砚方才站的位置捡起粒碎玉——不是他袖中掉的,倒像是被鞋底蹭下来的。
玉质发乌,带着股刺鼻的怪味,像是掺了铅,那味道直冲进鼻腔,让他忍不住皱眉。
深夜,林墨在柜台后打盹。
更夫敲过三更后,他被窗外的动静惊醒,那“梆梆”的更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两个黑影蹲在门口,正往竹筐里塞什么。
林墨屏住呼吸,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敲鼓一般,看见其中一人摸出个青瓷盒——和铺子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盒盖的“沈记”二字刻得歪歪扭扭。
“快点,明儿个让街坊看见这堆破烂,谁还来买真货?”
“嘘,别吵!那小掌柜要是醒了......”
林墨摸黑摸到墙角的柴火堆,粗糙的柴火触感让他的手有些刺痛。
他想起前儿个收的枯枝还没劈,当下抓了把干草,火折子“滋啦”一声擦燃,往柴堆上一丢。
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整条巷子亮如白昼,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他的脸有些发烫。
“有贼!抓贼啊——”
他扯开嗓子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邻居家的狗跟着狂吠,那嘈杂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生疼。
两个黑影吓得跳起来,竹筐里的劣质胭脂撒了满地,跌跌撞撞翻墙跑了。
林墨捡起块掉在门槛边的胭脂,凑到鼻端闻——有股刺鼻的矾石味,和他白天在流言里看见的陶瓮一个味儿。
他蹲下身,借着月光数地上的“沈记”青瓷盒。
一共八个,其中三个盒底沾着泥,泥里嵌着半粒发乌的碎玉——和程砚留下的那粒一模一样。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林墨把碎玉收进袖中。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光下,几缕猩红色的流言丝线正从巷子尽头飘过来,像蛇信子般舔着铺门的春联。
“小掌柜?”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
林墨手一抖,碎玉差点掉在地上。
紧张过后,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从刚才与贼人的紧张对峙中缓过神来。
“在下李捕头,这就走了一夜的巷子。方才听街坊说你这儿有动静,明儿个早上过来问问情况。”
声音隔着门板,带着点困倦的沙哑。
林墨应了声,看着月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在满地狼藉上——那影子里,淡紫和猩红的流言正纠缠着,在青砖缝里蜿蜒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青灰色的晨光漫进窗纸时,林墨正蹲在门槛边收拾昨晚的狼藉。
劣质胭脂混着碎草叶撒了一地,几枚青瓷盒滚到墙角,盒底的泥渍在青砖上洇出暗黄的痕迹。
他刚捡起第三枚盒子,就听见门外传来皮靴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那“咯噔”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小掌柜早。”李捕头掀帘进来,腰间铁尺碰得铜环叮当响。
这位捕快三十来岁,国字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此刻却提着盏带泥的灯笼,“昨夜巷子口卖馄饨的老张说,你这儿着了把虚火?”
林墨起身拍了拍衣摆,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昨夜有贼往我铺门口塞这些。”他弯腰捡起枚青瓷盒,盒盖“沈记”二字刻得歪扭,“您瞧这刻工,和铺子里的正品差着十万八千里。”他又摸出袖中那粒碎玉,“这是从泥里捡的,带着股铅味——我前儿收的正品胭脂用的是玫瑰露调粉,可没这股子矾石气。”
李捕头接过碎玉,凑到鼻端嗅了嗅,浓眉皱成个结:“铅粉?这东西抹脸上要烂皮的。”他蹲下身翻检那些劣质胭脂,刀疤随着动作抽动,“你可看清贼的模样?”
“月太暗,只瞅见两个影子。”林墨摇头,目光扫过李捕头腰间的铁尺,“不过赵嬷嬷昨儿提过,有人要‘借’我家招牌。程东家也来问过铺子的位置......”他顿了顿,“程东家送我的羊脂玉摆件还在柜上,您要是有空,不妨去问问他这碎玉的来历?”
李捕头的手指在碎玉上敲了敲,忽然笑了:“小掌柜倒是心细。”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把碎玉和两枚劣质胭脂裹进去,“我先拿这些回衙门验验。要是查出什么,再来找你。”
送走李捕头时,晨雾正散。
林墨望着捕快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要关门,却见门楣上飘着团东西——比昨日更浓的紫雾,像团被揉皱的绸缎,正缓缓旋转,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神秘气息。
他屏住呼吸凑近,耳朵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眼睛也有一丝轻微的刺痛感,他集中注意力,这次不用触碰,烟雾里的画面便清晰起来:间雕梁画栋的宅院,红烛高烧的暖阁中,个穿墨绿锦袍的男人正把块玉牌拍在桌案上,身后跪着两个缩成虾米的黑影。
“明儿个让那小掌柜瞧瞧,流言长了牙是什么滋味。”男人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沈记的招牌,该换主人了。”
林墨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认出那墨绿锦袍——正是程砚昨日穿的。
紫雾里,程砚腰间的玉佩闪了闪,和他送的羊脂玉摆件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要往死里逼。”沈老的鬼魂不知何时飘到他身侧,透明的手指点了点那团紫雾,“流言越传越凶,就会凝成实体。当年绣庄的案子,我瞧着他们的流言最后变成了块黑布,把铺子门封得严严实实。”
林墨攥紧了门框,那粗糙的木质触感让他的手微微用力。
他想起现代派出所里那些“林墨偷文物”的传言,最后是监控录像还了他清白——可在这没有摄像头的古代,他只能靠这双能看见流言的眼睛。
日头爬上屋檐时,他蹲回门槛边,打算把剩下的劣质胭脂收进竹筐。
指尖刚碰到枚青瓷盒,忽然顿住——那盒底的泥渍不见了。
原本嵌着碎玉的地方,只留道浅浅的刮痕,像被人仔细擦过。
林墨抬头望向街道。
晨雾散尽,几个妇人拎着菜篮经过,说说笑笑的声音撞在粉墙上。
可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双眼睛正盯着这间胭脂铺。
风掀起门帘,带起缕极淡的紫雾。
那雾里,隐约浮起半枚染血的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