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令节，一起走啊！

深夜，一轮清月悬挂于空，撒下银白星辉。

城内静谧一片。

临时的办公住所，一盏油灯点亮，昏黄的光将人影勾勒在窗上。

起夜的刘备见此一幕，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袍，提灯打着呵欠过来，心有狐疑：这大半夜的，谁还没睡？

走进屋前，将房门推开一丝缝隙，眼睛贴了上去，只见荀正端坐于案，身躯微倾，双目聚精会神，提笔在帐簿上勾画，将人口与贮粮逐一进行核验勾籍。

第一天加入就如此勤奋，刘备推门而入。

吱~呀~

细微的开门声令荀正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去，见是刘备到来，当即起身见礼。

刘备摆手，示意荀正就座，加以关怀：“令节，夜已深沉怎还不就寝，这么冷的天容易冻着身子，这些繁务明日在料理也不迟……”

“县尊予我吃食，又提拔为主薄，在下自当尽心竭力。”

荀正一脸正色。

刘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打工人吗？

环顾四周一眼，刘备默默退了出去，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此告一段落。

不料半刻钟后刘备又折返回来，手里提了个烧黑的铜炉以及一堆捆好半尺上的柴块。

在荀正的注目下，刘备靠拢过来，继而蹲下身，将铜炉放置于靠近荀正脚边的位置，添柴块于其中。

荀正起身想来帮忙。

刘备笑呵呵地摆手：“不必，你忙你的。”

摸出火石将柴引燃，反正这会回去也睡不着，刘备就着火炉席地而坐，与荀正闲聊起来。

“令节，听你的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嗯，卑职是豫州颍川人氏。”

“哦？颍川……”

这地名让刘备不由地想起一个人来，而且此人恰好也姓荀，便忍不住问道：“那你可认得荀彧荀文若？”

荀正手头又是一顿，目光看向刘备。

足足审视了好一阵，似乎想看出些许端倪。

“令节，你这般看我作甚？”

刘备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

我虽然长得很帅，但我不搞基的。

荀正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卑职听过荀彧之名，但未曾见过。”

听得这个答复，刘备透出几许失望：“我还以为你们是本家，想请你帮忙引荐引荐呢！”

荀彧后来虽为曹操所谋，一生却尽忠于汉室。

守谦退之节，秉忠贞之志，就是对其最好的评价。

在刘备心里，妥妥的第二白月光！

不过荀彧出生名门世家，这样的人物定然是瞧不上自己这种贩夫走卒起家的小县令。

之所以想见见，也仅仅只是向往憧憬罢了。

瞧得刘备叹息，荀正有些捉摸不透：“县尊是从哪里听说的此人？”

“这个说来话长。”

“不妨长话短说。”

“呃……还是算了。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刘备拍拍屁股从地上起身，将外袍解下披在荀正身上，转身往屋外走去。

感受到裘袍所带来的温热，荀正忽地将声量提高：“恕在下斗胆，敢问县尊志在何方！”

走至门口的刘备不由停下脚下，回头看去，只见烛火在荀正眼中跳动，目光灼灼。

这个问题，刘备从未想过，不过这也不难回答：“身为县令，我的志向当然是让百姓吃饱，不受饥寒之苦。”

“然后呢？”

荀正紧紧追问。

刘备为之一愣：“还有然后吗？”

“不然呢？”

“比如说……”

“忠君辅国，匡扶汉室。”

当荀正掷地有声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刘备有过片刻走神，仿佛看见了当年在旗帜下宣誓的自己。

回过神来，对上荀正那充满期冀的眼神，刘备叹了口气：“令节，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我终究只是个小人物，一县之地便已让我满头大汗，捉襟见肘。至于匡扶汉室，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自己不是历史上的昭烈帝，只是一个后世误打误撞来的冒牌货，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与野心。

能苟全性命于乱世，便已足矣。

对于这样的回复，荀正显然是失望的，但他仍未死心：“不去试试，怎会知道不行！”

“如果行的话，先生也不会飘零至此了吧。”

刘备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荀正浇了透心凉。

他能感受到荀正的忠君爱国之心，亦或者说儒家教育便是如此，但光靠一腔热血是没用的，汉王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除非有明君能臣共同力挽狂澜，否则华佗也救不了。

荀正眼神黯淡下去。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刘备没再刺激这个满腔抱负的年轻人。

房门拉开，扑来的寒风吹拂得发丝飞扬。

刘备缩了缩身子，钻入寒风而去。

“阿嚏~”

清晨下了小雪，刘备立于堂前台阶打了个大大喷嚏。

一件裘袍披在了身上。

回头看去，乃是荀正。

“县尊，天寒地冻莫要伤了身子。”

荀正衣衫整齐的站在面前，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

刘备心中担忧渐消，不由笑道：“令节，我还以为你会失望地离去呢！”

荀正伸出手，任由雪花落于掌心，坦白说来：“不瞒县尊，昨夜我确实想过就此离去。不过几番挣扎后，我忽然明白了，汉室衰落，宦官酿祸，乃大势所趋，非我所能阻，唯有英雄出世，方可扶大厦于将倾……”

“嗯，明白就好。”

刘备点了点头，还说等你找到那个英雄，我便不会留你。

荀正只是笑着。

伸了个懒腰，刘备朝屋内招呼：“云长、翼德，咱们该出发了，今儿个在下雪，别让百姓们久等。”

“来了，大哥！”

关羽、张飞从屋内大步而出。

迎着飘来的小雪，兄弟三人并肩而行，张飞时不时冒出两句浑话，引得二位兄长大笑不已。

他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人……

屋檐下，荀正看着兄弟三人远去，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再看身边，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此时，前方的刘备忽地顿住脚步，回头看来，见荀正还在原地，当即大声招着手：“令节，一起走啊！”

荀正微微愣了一下，嘴角扬起轻微弧度。

继而闯进风雪，大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