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谢梓义

“站住!别跑!“

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喝声刺破寂静,将我从昏迷中惊醒。潮湿的草叶贴着我的脸颊,冰冷的露水渗入衣领。我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密林深处的灌木丛中。四周白雾弥漫,十余名白衣剑客正在不远处的小径上疾奔。

“一群废物!”为首的男子暴怒,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半死不活的人都追不上!谢家养你们何用?!”他抬手狠狠拍向身旁两人的后脑。那二人踉跄几步,立即对下属呵斥:“散开!给我搜遍整片林子!”

“滚!“首领抬脚将二人踹飞,长剑猛然劈出。凌厉的剑气横扫而过,林中落叶纷飞如雨。

他深呼吸了几口,慢慢收敛怒气,从怀中掏出一支木质发簪,指节发白:“谢——梓——义——!你逃不掉的,遗凰只能是我的!“

我心头剧震,急忙缩回灌木丛深处。谢梓义?这不是王遗凰当年私定终身的恋人吗?目光再次落在那支木簪上——那独特的纹路,那散发的气息,分明是建木残枝!

我死死捂住嘴,蜷缩着后退。幻境,又是幻境!这究竟是谁的幻境?!

“谢梓义!“

还未等我想明白,那男子的声音突然逼近,我心头一紧,不敢回头,慌乱间四下寻找退路,却猛然发现——十米开外的树后,一个满身是血的白衣男子正紧盯着这边。

是谢梓义!

他一身青衣儒生打扮,面色惨白,鲜血顺着持剑的手滴落,剑锋已断。见有人发现他时,他慌张地拖着伤腿踉跄后退,转身就要逃。

“他在那儿!给我追!“

为首的白衣男子一声暴喝,只见数道白光骤然聚拢,将谢梓义团团围住。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幸运的是,幻境中他们看不见我,但此刻的肃杀之气仍让我浑身紧绷。

“逃?你能逃到哪儿去?“

谢梓仁一脚踹翻谢梓义,谢梓义重重跪倒在地。谢梓仁冷笑着半蹲下来,剑柄狠狠拍打他的脸颊,发出两声脆响。

“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好好读书,偏要跟我争家主、抢女人?“谢梓仁讥讽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从未想过跟你争!“谢梓义咬牙,“谢梓仁,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话未说完,谢梓仁猛地掐住他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谢梓仁眼中杀意翻涌,恨不得当场将谢梓义碎尸万段。

可下一秒,他忽然冷笑一声,缓缓松开手,甚至慢条斯理地替谢梓义整理起凌乱的衣襟,语气森然:“来人,把大哥‘请’回去。“他冷眼扫视众人,“再让他跑了,你们就自己去王家,以死谢罪!“

谢梓仁一声令下,几名手下立即用金丝绳将谢梓义捆得结结实实。当他们架起谢梓义时,我清楚地看到他朝我的方向投来一瞥——眉头紧锁,目光疑惑,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谢梓仁的身影挡了个严实。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幻境中感觉被人察觉了。

我盯着谢梓义被带走的方向,心中暗忖:这人绝不仅仅是个普通书生。单从伤势来看,能被十来个高手追丢,若非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绝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待那群人飞远,我才从灌木丛中钻出,警惕地环顾四周,缓步走到谢梓义方才跪倒的地方。血泊之中,静静躺着半块玲珑锁情佩。

我撕下一截衣角,用它从血水中捞起玉佩,擦净表面血迹。白玉上雕刻的,赫然是一半蝶翼状的梵文咒轮。

倒吸一口冷气。

谢梓义故意留下这半块玉佩,是想告诉我——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可布局者是谁?面具人?王家和谢家明明势同水火,难道连这也是假象?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突然,手中的玉佩骤然发烫,我下意识松手。玉佩坠入血泊的刹那,溅起的血滴涟漪扭曲了眼前的景象——

场景骤变。

谢梓义被囚禁在自己的房间里,八名守卫如雕塑般立在各个角落,目光死死锁住床榻上的他。

我竟赫然站在他的床边,他回眸与我对视的刹那,眼中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我浑身一颤,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又握住了那枚玲珑锁情佩。他艰难地从被褥中伸出手,全然不顾八名守卫骤然拔剑的动作,缓缓举起了另外半枚玉佩。他凝视着玉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前生为情,后生为倾。一生入局,终生入迷。“

一滴泪滑落脸颊,他捏着玉佩的指节发白,突然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守卫们冷眼旁观,漠然收剑入鞘。

谢梓义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迹,强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对着玉佩气若游丝:“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最开始?到底是谁布的局?!“我忍不住质问。

他却恍若未闻,缓缓合上双眼不再说话。我心头火起——最恨人说话留半截。这酸儒还打哑谜,什么“前生为情后生为倾“的,究竟何意?

我想夺过他手中那半块玉佩,试试两玉相合能否揭示什么秘密。

指尖穿过他苍白的手——我终究只是个幻影,什么都触碰不到。手中这半块,想必是王遗凰构筑幻境时塞给我的。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满头银发的佝偻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来,浑浊的眼中噙满泪水。“义儿啊——“她悲恸地呼唤着,甩开身后劝阻的侍女,踉跄扑到床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谢梓义苍白的脸庞。

“王家那群畜生...竟将我孙儿害成这样...“老妇人边哭边用绢帕擦拭谢梓义唇边的血迹,泪水打湿了锦被。

谢梓仁使了个眼色,身旁侍卫立即推搡着大夫上前。那大夫战战兢兢偷瞄了谢梓仁一眼,慌忙跪在床前为谢梓义诊脉。

“祖母,先让大夫给大哥诊治吧,您要保重身子...“谢梓仁话音未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房中炸开。谢梓仁顺势跪倒,低垂的脸上不见半分怨色。

“谢家没你这样的畜生!“谢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杵地,“你还有脸来见你大哥?滚!全都给我滚出去!“她挥舞着拐杖将众人轰出房门。

房门关上的刹那,谢梓仁脸上伪装的关切瞬间消散。他轻抚着火辣的脸颊,眼中翻涌着阴鸷的怒火。“都安排妥当了?“

“老朽已下了暗针,待到天黑,大少爷就会...“

“谢家只有一个少爷!“侍卫厉声打断,一脚将大夫踹跪在地,利刃架上了他的脖颈。

“天黑?未免太久了...“谢梓仁阴森森地转身,那大夫吓得浑身发抖,裤裆渐渐洇湿一片。谢梓仁嫌恶地掩鼻,就在这个瞬间,剑光闪过,暗卫已带着喉间渗血的大夫消失在阴影中,地上只余一滩污渍。

谢梓仁透过窗棂冷冷注视着床榻,轻声道:“别怨我,你该知道,想杀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谢梓仁的话让我后背一凉,这谢家,竟也是个龙潭虎穴!

我转头看向窗边仍在抽泣的谢老夫人,这场哭戏演得真假难辨。

谢梓义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走近床边,仔细打量着谢梓义,想找出那大夫所说的暗针。目光一扫,却猛然发现谢老夫人后颈处隐约浮现一道刺纹——九窍缚妖纹!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绕到谢梓义身后,隔着纱幔看向他的后颈------果然,同样的刺纹赫然在目!

“人易是妖。”

谢梓义忽然冷冷开口。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只觉一股寒意直窜脊背。不仅是我,谢老夫人也僵持了半刻。

“祖母,孙儿饿了,想吃您亲手烙的紫苏饼。”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诡异。

谢老夫人一愣,随即又哭又笑,抹着眼泪道:“好好好!想吃东西就好!祖母这就去给你做!”

吱呀——

房门再次关上,屋内只剩谢梓义一人。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玉佩,盯着看了许久,似陷入了一阵回忆之中,面露温柔。突然,狂暴的灵力轰然爆发!纱幔翻飞,桌椅茶具尽数炸裂!

“遗凰,等我——”

话音未落,他笑着缓缓闭上眼,一根暗针从腰间激射而出,整个人竟被拦腰斩断,鲜血喷溅!

鲜血被他手中的玲珑锁情佩尽数吞噬,玉佩突然迸发出妖异的红光。红光中,无数血蝶飞出,围绕着他的残躯盘旋飞舞。

我僵在原地,亲眼所见远比未济描述的更加骇人——这简直就是“死神来了“的现实版,血腥诡异的场面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死死攥住手中另外半块骤然发烫的玉佩。

“吱呀——“

房门再次打开。守卫看到床上断成两截的谢梓义,惊恐地转身狂奔:“大、大少爷...死了!“

不多时,谢梓仁“悲痛欲绝“地冲进房间,哭声刚到嘴边就被翻飞的血蝶群生生噎住。他一把拽过侍卫挡在身前,咬牙切齿道:“那老东西动了什么手脚?!怎么会有这么多妖蝶!“

侍卫横剑在前,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却不敢多言,转头对家丁厉喝:“你们!快去把大少爷的尸身抬出来!让这些鬼东西围着成何体统!“

家丁们心知不妙,但迫于侍卫的威逼利剑,只得被踹进了房间。就在他们即将碰到谢梓义衣角的刹那——

所有血蝶毫无征兆地集体自燃!

冲天火光中,谢梓仁幸亏有侍卫挡在身前才没被烧着,但被气浪掀飞时后背重重撞在青石砖上。挡他身前的侍卫瞬间烧得面目全非,惨嚎地满地打滚,求着谢梓仁就他。院内的家丁丫鬟无一不被波及,一时间鬼哭狼嚎声响彻整个谢家。

谢梓仁看着满院子翻滚哀嚎的火人,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歇斯底里地尖叫,几近癫狂:“来了…她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