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宗师

徐管事正倚在门框上,烟杆在掌心轻敲,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吃好了?”

宴成连忙点头。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

徐管事鼻子里哼了一声。

“走吧去见少爷,若不是少爷大发善心,你们这些个奴才哪里能吃得上这等美味……”

少爷?

宴成没来由的一阵怀疑,杨家那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平日里祸害了不少婢女,去年还把佃户家的闺女逼得跳了井。

现在大发善心,还请了不止他一人吃饭?

搞什么名堂?

徐管事见宴成又是一副挪不动脚得摸样,烟杆猛地戳在他肩胛骨上。

“怎么?”

“还要八抬大轿请你不成?”

宴成被戳得一个趔趄,连忙扶住桌角,瞥见门外两个护院……

“不敢,不敢……”

既然不止请他一个,这才稍稍放松。

宴成跟着徐管事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后院的小花园。

花园景色很美,但他没心情看。

但还是注意到了一道身影,正在弓搭箭。

直到离得近,宴成才看清楚。

那正是杨大公子。

穿着白色箭袖长衫,画风好似前世网游里,武功盖世的少侠……

穿的骚,姿势帅。

不好!

自己怕不是他彰显魅力的背景板。

就见他目光十分专注,臂展拉开,箭矢破空而出。

“嗖!”

正中靶心。

射完还不忘摆个姿势,故作沉稳……

一旁石凳上坐着个娇俏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杏眼樱唇,着一袭青罗。

见箭中红心,少女拍手、掩面、轻笑,动作一气呵成,声音清脆如莺啼。

“师兄,你好厉害啊…”

杨大公子闻言转身,稳如老狗。

“师妹过奖了。”

宴成看得一愣。

……

杨大公子收起长弓,目光落在宴成身上,竟破天荒地朝他点了点头。

“老宴头,听说你最近日子艰难。”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体恤“往后每日午时,可来府上用饭。”

这杨大公子莫不是中了邪?

“要谢就谢我身边这位。”杨大公子侧身,示意那位娇俏少女“若非师妹提及佃户疾苦,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少女抿唇一笑,眉眼弯弯。

“师兄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说着,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简朴的灰布短打,腰间悬着一柄无鞘铁剑。

两名护院一见此人,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敬畏。

“赵宗师!”

宗师!

宴成心头一跳。

赵宗师微微颔首,目光在宴成身上顿了顿,随即对少女温声道。

“青儿,该回去了。”

少女乖巧起身,朝杨大公子眨了眨眼。

“师兄,明日再练箭哦!”

杨大公子含笑目送二人离去,脸上流露出恭敬之色。

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宴成可以离开了。

难道真是他想岔了?

这是什么世道,佃户每天可以去主家蹭吃蹭喝?

想也不敢想。

昨晚王麻子一死,今天不仅没来问罪,反而对自己表露善意……

对,问题肯定出在那位赵宗师身上。

以他的耳力,听到王麻子惨叫应该不足为奇……

难不成是怀疑自己身后有人?

发生了误会也是有可能。

见杨大公子这副巴结摸样,这个赵宗师怕不会太简单。

肯定有麻烦!

但他不想卷入任何麻烦。

他有系统,可以快乐变强……

宴成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脑子里还在琢磨杨家的事。

路过老陈头家门前那颗歪脖子树,迎面就撞见了里正家的管事,正急匆匆往杨家方向赶。

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宴成堆起满脸褶子,厚着脸皮凑上去

“哎哟,这不是陈管事嘛!”

“您这是去哪儿啊?”

陈管事瞥了他一眼,速度稍稍放慢。

“杨家。”

宴成小跑两步跟上,喘着粗气。

“听说杨家来了位大人物?”

陈管事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

“关你什么事?”

“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打听这些作甚?”

宴成也不恼,嘿嘿一笑。

“这不是好奇嘛。那位赵宗师,看着就不一般……”

陈管事停下脚步,打量着宴成,见他胡子上还泛着油光,也是从杨家那边过来的,最主要的他还知道赵宗师。

以他干管事的能力,左右逢源自然不在话下,万一能通过宴成知道些什么风吹草动,岂不美哉……

他故意拖长声调。

“老宴啊,你看…那位赵宗师的事…”

宴成哪里不知道陈管事小心思,心里没有丝毫负担,当即就把杨家卖了个干净。

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陈管事听了半天,见宴成一直在蘸肉上说个不停,冷冷打断!很是不耐烦。

“少废话,说重点!”

宴成这才抹了抹嘴,吧唧两声。

“赵宗师带了个闺女,杨大公子正追着呢……”

见陈管事陷入沉思,宴成适时压低声音,故作疑惑道。

“说来也怪,咱们这地界何时出过这等人物?”

陈管事闻言嗤笑一声:“老宴头,你能知道什么。”他眯起眼睛望向北方“整个青山县几十年没出过宗师了,如今北边三座大城陷落……”

宴成明了,脸上茫然。

“您的意思是……”

“这位宗师八成是北边来的。”

陈管事也没继续往杨家去,反而掉头回里正处,临走时还示意他保密。

他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宴成颤巍巍的声音。

“这天气…咳咳…老汉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他脚步一顿,嘴角抽了抽,转身看见宴成直搓手,可怜兮兮。

“老宴头!你这是?”

“明儿还得去杨家吃饭呢。”宴成故意大声咳嗽“要是冻病了…”

陈管事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要好处。

“行了行了!管好你的嘴!在家等着。”

……

宴成佝偻着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泥泞的村道上。

远处杨家大院的灯笼已经亮起,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宴成眯起眼睛,想起那些穿着绸缎的主子们。

“呸!下贱东西…”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夕阳下闪着光。

这句话不知是在骂谁,或许是在骂那些剥削成性的老爷们,又或许是在骂这个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