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角落里,封存着一盏擦得发亮的煤油灯,灯帽下是半截发黑的灯蕊,我轻手轻脚地将它拿出,在漆黑的房屋里划着一根火柴,在微弱火光的衬托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盏明亮的灯。灯影摇曳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现眼前,是我的爷爷。
又是一年清明雨,门外的雨滴滴滴答答,而我的思绪却被牵引着往外,好似与这春雨无关。父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晴儿快走了,早点烧完纸,早点回来”。我总觉得“给逝去的亲人烧纸”是一句没有感情的话语,倒不如“看望他们”来得亲切。上了车,我望着窗外帧帧掠过的风景,阴沉沉,灰蒙蒙,像是有什么事物在云中藏匿。父亲说:“看,那边马上到了”。我的眼中映入了一个小土堆,我记得他,我的爷爷就睡在那里。
这个小老头在我出生时,就已进入古稀之年,他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听力、视力、体力样样不行,可身上大大小小的病症却未因此减轻,每当他向我走来时,首先听到的是咳喘声,然后才看见他的人。
我的爷爷是一个笨拙的人,或许这是他最独特的点。他笨笨的,不会照顾自己,但是却将他的四儿一女照顾的格外不错,当然也将我照料得很好。一有时间就看看我在干什么,找找我在哪里,找到我就眯起眼睛笑,然后慢悠悠走来。我上前去搀扶他,他便将我的手甩开说:“不用你扶,爷爷我呀,身体好着呢,还能看见你长大考上好大学呢”。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将手伸进被汗渍浸得掉色的上衣口袋中摸索了起来,然后一双手就伸到了我的面前,里面是一把花糖。“爷爷给你带了席上的糖,快拿上”我接过那双像土地干涸而产生纹裂的手中包装依然崭新的糖果,含进口中,这糖真甜。
他也是一个手工匠人,爷爷以前是做木匠的,家中的多数家具都是他一个人制作而成,门窗、床、桌子、椅子等等。所以每当我不开心时,他总会做出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变了法地哄我开心。一次,我猛地冒出了一个机灵的点子,想做一盏煤油灯,我本以为爷爷是一个木匠,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东西,我就自发地研究起来,可结果可想而知,不是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就是那盏灯它永远不亮。我只好去寻求爷爷的帮助,他笑了笑,立刻开工。不过三两下,一个崭新且清亮的煤油灯就呈现在我的眼前,里面装的是清油,上面镶嵌着一根用棉花搓成的灯蕊,我识趣地退在一旁,将灯啪的关上。这时,在爷爷的身旁散出一阵明亮的光,灯亮了,映照着他的脸庞,我坐在爷爷身边,那光也便照亮了我的脸庞,耳边是爷爷断断续续在讲述他的故事......
后来啊,他变成了一个倔强的人。不管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愿去医院,可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有天,他的身体终难以承受重负,倒下了,在被抬上救护车时,他拉住了我的手,说:“爷爷不想去,怕去了就回不来了,爷爷还没看见你长大呢”我忍住在眼中打转的泪花,说:“爷爷,你不要胡说,一定可以回来”爸爸安抚着我的情绪,让我先回去,他独自陪着爷爷去了医院,我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放声大哭,我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笨拙而又倔强的小老头。
爷爷去医院后就一直住在ICU,我继续进行我的学习生涯,两个人互不相见,应该也在互相思念。在爷爷住进医院的一周左右,父亲开心地说:“你爷爷转普通病房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回来了”。开心时泪水同频而下,是喜悦的泪珠,那天我做梦都梦到的爷爷回来了,继续和我讲述他的故事,可美梦被打断了,爸爸妈妈着急地收拾着一切,我起床,看见父亲通红的眼眶。父亲看着我说:“晴儿,我没有爸爸了”。我呆愣在原地,我没有爷爷了,没有一个小老头坐席给我带糖,研究小木头玩意儿,哄我开心,晚上就着煤油灯给我讲故事,我抱着父亲说:“没事,还有我”。
人只要一走,这时间就好像流沙一般飞速流逝,任凭你怎么抓也抓不住,怎么握也握不住。从后事的准备到结束,这3天成为了我生命中最快的那3天。意外的是,我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平静得不像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埋怨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为什么不以接连不断的哭声来祭奠亲人的离世,或许我也可以哭着喊着不要爷爷的离开,哭到泪水流干,哭到肝胆欲裂,可所想的一切都并未发生。我与身边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我平静平静。
最后一天的晚上,我的父母在收拾最后的残局,我先他们一步往家中走去,晚上有人问我,这么黑你不害怕吗?我知道他们所指的害怕是什么,无非是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无非是虚无缥缈地沉沦。我走到家中,推开门,寂静,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这里,我习惯的叫了声爷爷,久久无人应答,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放声大哭,边哭边喊,爷爷,我想或许只有震天的哭喊声可以让他回来,可这只是我想,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为我拭干泪水了。
“你想什么呢,快走,马上就到了”,爷爷的身影在泪水恍惚之间与父亲的背影相重合,我抬头,脸庞还有未干的泪渍,我走到那个小土堆前说:“爷爷,我来看你了”。燃烧的纸屑在空中飞舞,我张开怀抱,他们便一拥而入,或许我的爷爷一直在我身边,但只有纸屑漫天灰飞时才能与我紧紧相拥,感受到的不是灼烧,而是温暖。
一路上昏昏沉沉,不知是困倦,还是幻觉,我竟又看见了那盏煤油灯。回到家中,打开门,凭借记忆深处的引导,我又找到了那盏煤油灯,现在让我们回到文章开头,
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角落里封存着一盏擦得发亮的煤油灯,灯帽下是半截发黑的灯蕊,我轻手轻脚的将它拿出,在漆黑的房屋里划着一根火柴,在微弱火光的衬托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盏明亮的灯。灯影摇曳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现眼前,是我的爷爷。
未完无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