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华庭向黄芷晴求婚那日,特意选了孟家老宅的西府海棠树下。
五月的花瓣落满他肩头,这位素来以铁血著称的大帅,单膝跪地时竟碰翻了茶盏。
滚水在军裤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却固执地举着那枚家传翡翠戒指——水头极好的玻璃种,据说是沐家历代主母的信物。
“芷晴。“
他唤黄芷晴名字的语调像在念一首温柔的诗,“我比你年长二十岁,可能给不了年轻人那些浪漫...“
一片花瓣落在黄芷晴手背。
抬头望去,二楼书房窗口,孟怀瑾的轮廓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但至少,“沐华庭的掌心覆上黄芷晴冰凉的手指,“我不会让你再掉一滴眼泪。“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虎口处有道陈年枪伤,摩挲皮肤时带着粗粝的触感。
这双手批阅过多少生死令,此刻却为黄芷晴颤抖得不成样子。
黄芷晴的指尖悬在那枚翡翠戒指上方,微微发抖。
沐华庭的掌心很暖,可戒指却冰凉刺骨。
阳光透过海棠树的缝隙斑驳落下,在他眼尾的细纹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这位在军部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跪地的姿态虔诚得像在朝圣。
“我......“
余光里,孟怀瑾正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指间青烟袅袅。
他什么都没说,可那道视线却如有实质地勒住黄芷晴的咽喉。
“芷晴?“
沐华庭轻声唤黄芷晴,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
他的温柔像淬了蜜的毒,明知致命却让人沉沦。
黄芷晴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左手。
翡翠戒指套入无名指的瞬间,二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沐华庭恍若未闻,低头在黄芷晴手背落下一吻,胡茬刮过皮肤的微痛让她睫毛轻颤。
“你会幸福的。“他如是说。
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场婚姻与幸福无关。
沐华庭需要黄芷晴,他需要的只是因为这是他上升的筹码。
孟家需要他,只是因为孟家需要他支持孟家在华立的继承人。
黄芷晴不知道沐华庭知不知道自己和他儿子的关系,黄芷晴更不知道沐辰逸知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他的继母。
孟家不会白白娇养一个女孩子二十几年,从始至终她也只是一颗棋子,或者一个礼物罢了!
——
深夜,孟家祠堂黄芷晴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沉香线香燃到尽头,灰烬簌簌落在手背,烫出细小的红痕。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孟怀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军靴踏在青石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黄芷晴紧绷的神经上。
他停在黄芷晴身后半步,带着枪茧的手指抚上黄芷晴的后颈。
“养我这么多年,“黄芷晴没回头,盯着母亲泛黄的遗照,“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孟怀瑾在等黄芷晴拒绝,只要她说一句“她不想”,他便不会同意这次交易。
可是黄芷晴没有,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早就看惯了。
空气骤然凝固。
他突然掐住黄芷晴的下巴迫黄芷晴仰头,牌位前的长明灯将他们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恶鬼。
“沐辰逸知道吗?“
他的拇指碾过黄芷晴的唇瓣,“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马上就要喊他父亲'老公'?“
黄芷晴轻笑出声,故意用戴着戒指的手攀上他的腕表。
翡翠戒指在烛火下折射出幽绿的光,用戴着婚戒的指尖描摹孟怀瑾腕表的表盘。
百达翡丽的机械指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您说...沐华庭要是知道,“
黄芷晴踮脚凑近他耳畔,真丝旗袍开衩处露出昨夜他留下的咬痕,“他儿子是怎么弄哭我的......“
孟怀瑾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翻涌的暴怒照得无所遁形。
上一次见他这样失态,还是三年前知道黄芷晴和屹南风在他眼皮子底下——
“要学会安分守己!“
他突然掐住黄芷晴的腰按在祖宗牌位前,沉香木的棱角硌得小腹生疼。
鎏金香炉被扫落在地,香灰洒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像场荒诞的雪。
“安分?“
黄芷晴扯开他军装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消的咬痕,“那晚你教我......的时候,“指尖狠狠按进伤口,“怎么不教我安分?“
祠堂外传来管家的脚步声。
孟怀瑾瞬间松开钳制,却在后退时故意用武装带扣划破黄芷晴后腰。
剧痛让黄芷晴踉跄着扶住供桌,碰倒了母亲的牌位。
“记住你的身份。“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套,血迹在雪白棉纱上晕开暗花,“沐家要的是体面的主母,不是......“
目光扫过黄芷晴凌乱的衣襟,“会咬人的金丝雀。“
黄芷晴望着牌位上母亲的名字,突然笑出声。
多讽刺啊,当年他也是这样跪在祠堂,被外祖父用家法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就因为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
翡翠戒指沾了血,在烛光下妖冶如蛊。
“放心,“黄芷晴抚平旗袍上的褶皱,伤口渗出的血染红珍珠盘扣,“我一定......“
铜镜映出黄芷晴艳丽的笑容:“做个最安分的新娘。“
祠堂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青石阶上的血迹。
——
三日后。
沐家晚宴,沐辰逸站在水晶吊灯下,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
黄芷晴挽着沐华庭的手臂进场时,他的酒杯突然炸裂,红酒泼洒在白色军装上,宛如鲜血。
“介绍一下。“
沐华庭浑然不觉,笑着拍拍儿子肩膀,“这是你未来的母亲。“
满座宾客哗然。
沐辰逸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缓缓划过黄芷晴无名指的戒指,最后定格在黄芷晴强撑的笑脸上。
他忽然勾起唇角,“母亲。“
这个称谓被他咬得支离破碎。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指尖划过黄芷晴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晚宴结束后,黄芷晴在露台找到了他。
月光下,烟头明灭的光映着他阴鸷的侧脸。
雨夜的露台弥漫着硝烟与苦艾酒的气息,黄芷晴攥着沐辰逸的军装领口,钻石婚戒在他咽喉处压出深红的印子。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像极了那晚在江城酒店,他俯身时滴在黄芷晴锁骨上的汗。
“为什么?“
黄芷晴的指甲陷进他颈侧的动脉,“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的父亲!?!“
香槟色的礼服裙摆缠在他军靴上,被雨水浸透的布料逐渐变成淤血般的暗红。
他任由黄芷晴撕打,直到黄芷晴精疲力竭地滑坐在地,才单膝跪下来与黄芷晴平视。
“因为父亲手里握着北郊矿场的股权书。“
他摘下手套,露出虎口处新鲜的咬痕——那是上周在会议室,黄芷晴隔着屏风给他留下的,“而孟怀瑾要的从来不是女婿...“
带着枪茧的拇指擦过黄芷晴眼下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是泪:“是需要可以控制的盟友。“
远处宴会厅的圆舞曲飘到露台就碎了。
玻璃窗内,沐华庭正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胸前的勋章在吊灯下闪闪发亮。
多么完美的联姻——江城大帅迎娶孟家精心教养的闺秀,华立新贵与豪门的各取所需。
沐辰逸突然托起黄芷晴的左手,舌尖卷过婚戒上的钻石。
这个充满亵渎意味的动作,让黄芷晴的脊椎窜上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