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药毒淬残身

咸腥的海风带着湿冷的潮气,透过破旧门板的缝隙,吹进这间低矮、昏暗、散发着浓重鱼腥和霉味的茅草屋。屋顶漏着几缕天光,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耳东平躺在由几块粗糙木板拼成的“床”上,身下垫着散发着海草味的干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老渔夫陈老汉用海水草草冲洗过的伤口,此刻在潮湿肮脏的环境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胸口的贯穿伤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隐隐有粘稠的、带着恶臭的脓血渗出。被空间碎片切割的伤口红肿发炎,皮肤下的暗紫色雷纹在发炎组织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狰狞。高烧如同跗骨之蛆,烧得他意识昏沉,视野模糊。

凡俗的草药,对于被空间乱流侵蚀、劫煞污染、雷霆之力摧残过的残躯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成为加速腐烂的催化剂。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耳东平猛地弓起身子,一大口带着腥臭黑沫的暗红淤血喷溅在身下的干草上,散发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哎哟!又吐血了!”守在门口、一直紧张兮兮盯着里面的小男孩二狗子吓得往后一缩,小脸煞白。

陈老汉佝偻着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快步走进来,碗里是浑浊的、散发着刺鼻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汁。他看着耳东平凄惨的模样,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深深的忧虑。这药是他翻遍了家底,用晒干的臭鱼烂虾和海边能找到的最苦最烈的“狼毒草”熬的,以往村里有人高烧不退,灌下去总能发一身汗。可眼前这个……怪物?这药灌下去三天了,不仅没退烧,伤口反而烂得更厉害,吐的血也一次比一次黑、一次比一次臭!

“造孽啊……这怕是阎王爷点名要收的命了……”陈老汉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他不敢靠近,那晚沙滩上沙砾凭空消失的诡异景象,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脑海里。

耳东平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对上陈老汉恐惧又怜悯的眼神。他看到了那碗散发着强烈刺激气味的浑浊药汁。凡俗的狼虎之药?对他这具被仙家力量反复摧残、又被污秽劫煞侵蚀的残躯来说,这药不是救命稻草,而是……火上浇油!甚至是……穿肠毒药!

但他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阻止。喉咙如同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吞咽都痛不欲生。身体的本能在疯狂抗拒,但虚弱的意志已无法控制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陈老汉犹豫再三,看着耳东平气息越来越微弱,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仿佛随时会熄灭。他最终一咬牙,对二狗子道:“按住他!灌下去!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家里,哪怕这是个“怪物”!

二狗子吓得浑身发抖,但在爷爷严厉的目光下,还是哆哆嗦嗦地靠近,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按住耳东平唯一能动弹的左臂。

陈老汉则用一根粗糙的木片撬开耳东平紧咬的牙关,不顾他微弱的挣扎和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将那碗滚烫、苦涩、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药汁,强行灌了下去!

“呃——!!!”

药汁入喉的瞬间,耳东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熔岩混合着剧毒的洪流,狠狠灼烧、腐蚀着他的食道和胃壁!剧痛瞬间冲垮了所有意识!他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暗紫色的雷纹在皮肤下疯狂闪烁,仿佛被这剧烈的刺激所激怒!

“阿爷!他……他抽筋了!眼睛……眼睛在冒光!”二狗子吓得魂飞魄散,松开手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

陈老汉也吓得脸色惨白,端着空碗的手抖得如同筛糠。

就在这药毒攻心、身体彻底失控的绝境——

嗡!!!

灵魂深处,那缕一直稳定燃烧、维系生机的灰紫色命魂本源之光,仿佛被这剧烈的痛苦和毒素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守护,而是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极致暴怒!一股精纯、清冽、带着冰雪般净化意志的魂力,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从灵魂深处冲刷而下!

与此同时,胸口那枚沉寂的玉佩,也仿佛被这剧烈的内外刺激所引动,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一缕几乎淡不可见的混沌灰芒,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融入了那暴怒的魂光之中!

灰紫色的魂光得到灰芒加持,光芒更盛!它不再仅仅守护灵魂,而是如同最霸道的外科医生,瞬间接管了耳东平濒临崩溃的躯体控制权!

嗤嗤嗤——!!!

那灌入体内的、带着强烈腐蚀和毒性的药汁,在这股灰紫色魂光的冲刷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刺鼻的苦涩气味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和腥臭的怪味取代!药汁中蕴含的毒素和刺激成分,被魂光疯狂地分解、净化、驱赶!

一部分剧毒被强行逼向耳东平体表的伤口!

噗嗤!噗嗤!

耳东平胸口、手臂、腿上的多处伤口,瞬间如同喷泉般,飙射出粘稠、漆黑、散发着恶臭的脓血!脓血之中,混杂着被强行排出的、如同黑色油脂般的毒素残渣!

另一部分无法立刻排出的毒素和药力,则被灰紫色魂光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强行压制、驱赶向丹田深处那颗黯淡的混沌星辰核心!

轰——!!!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混沌星辰核心被这剧毒药力和魂光的双重刺激,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那几乎停滞的旋转,如同被强行鞭挞的陀螺,瞬间加速!一股微弱却无比暴戾的混沌雷元,被强行压榨出来!

这股新生的雷元,带着被激怒的凶性,瞬间与侵入的毒素药力撞在一起!

嗤啦——!!!

如同烈火烹油!剧毒的黑色药力在霸道的混沌雷元冲击下,瞬间被撕裂、分解、炼化!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耳东平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痉挛得更加剧烈!但每一次碰撞之后,都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混合了药力精华和雷霆净化之力的奇异能量,被混沌星辰核心艰难地……吞噬、吸收!

破坏!净化!炼化!吞噬!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无比痛苦的过程!耳东平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战场,灵魂成了旁观者,只能被动承受着这地狱般的淬炼。汗水、血水、脓水混合着排出的黑色毒素,将他身下的干草彻底浸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陈老汉和二狗子早已吓得瘫坐在墙角,面无人色地看着床上那个如同厉鬼般抽搐、浑身喷溅黑血的身影,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耳东平剧烈的痉挛终于缓缓平息。他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布满了黑红相间的污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但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体内,那碗致命的狼虎药汁,已被灰紫色魂光强行分解净化了大半!排出的脓血带走了最致命的毒素和腐烂组织。剩余的毒素药力精华,则在魂光的逼迫和混沌雷元的炼化下,被那颗黯淡的混沌星辰核心……强行吞噬了一小部分!

虽然过程凶险万分,痛苦至极,但这具残破的躯壳,却因祸得福!最致命的腐烂趋势被强行遏制!丹田星辰核心在剧毒和魂光的双重刺激下,重新被“激活”,诞生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混沌雷元!虽然总量依旧少得可怜,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带来了微弱的力量感!

更重要的是,灵魂深处那缕灰紫色的命魂本源之光,在经历了这场剧变后,似乎……与这具躯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光芒虽然消耗巨大而黯淡,却更加内敛、更加稳定地扎根于他的灵魂本源之中。

耳东平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但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却减轻了许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道贯穿伤的剧痛依旧,但伤口边缘那恶心的青黑色死气……似乎被排出的黑血带走了一部分?伤口深处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腐烂恶臭,而是新肉生长带来的、火辣辣的麻痒刺痛!

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起丹田中那丝新生的混沌雷元。

滋啦!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灰紫色电弧,极其艰难地从他左手食指指尖……跳跃了一下!虽然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瞬间就消散在空气中,却带来指尖一丝清晰的酥麻感!

力量!虽然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在凡俗的毒药和魂光的淬炼下,重新点燃的火星!

“活……活过来了?”墙角的陈老汉看着床上那人睁开的眼睛,以及指尖那转瞬即逝的微弱电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耳东平没有回答。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的二狗子,又看向满脸恐惧的陈老汉。喉咙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字: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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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小渔村数十里外,一座临海的荒僻礁崖上。

夜风呼啸,卷起咸腥冰冷的海浪,狠狠拍打在嶙峋的黑色礁石上,碎成漫天白沫。悬崖边,两道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气息晦涩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静静伫立。

其中一人,脸上覆盖着一张边缘布满裂纹、中心被雷火灼烧出一个狰狞爪印的惨白面具碎片——正是刘长老交给“影蛛”的、属于无面鬼面的残骸!

另一人,身形更加瘦小佝偻,如同蜷缩的蜘蛛。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乌黑、布满诡异孔洞、如同某种昆虫巢穴的奇异罗盘。罗盘中心,悬浮着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焦糊和血腥气息的暗红色液体——赫然是刘长老提供的、耳东平在寒水牢中吐出的、蕴含着劫煞和雷霆之力的淤血精粹!

此刻,那乌黑罗盘上的孔洞中,正缓缓爬出无数只米粒大小、通体漆黑、复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怪异甲虫!这些甲虫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贪婪地爬向罗盘中心那滴暗红血液,疯狂地吮吸着!

每吮吸一口,甲虫的身体就膨胀一丝,复眼的幽绿光芒也更亮一分!

“吱吱——!”

当所有甲虫都吸饱了血液,身体膨胀到黄豆大小,复眼幽绿得如同鬼火时,它们齐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

托着罗盘的佝偻黑影,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对着罗盘猛地一点!

嗡!

罗盘乌光大盛!那些吸饱了血的漆黑甲虫,如同接到了指令,瞬间振翅飞起!化作一道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幽绿细线,朝着四面八方、尤其是小渔村的方向,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去!它们如同最贪婪的猎犬,循着血液中蕴含的、属于耳东平的气息,开始了无孔不入的搜寻!

“影蛛大人,以此‘噬血幽梭’的速度和感知,最多一日,只要那耳东平还在百里海域之内,哪怕藏进鱼肚子,也必被挖出!”手持面具碎片的黑袍人,对着那佝偻黑影恭敬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谄媚。

被称作影蛛的佝偻黑影没有回答,只是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如同最冰冷的毒针,扫过下方黑暗中的、那个隐约亮着几点微弱灯火的小渔村。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同鸟爪的手,掌心之中,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毒蜘蛛的眼睛,无声地亮起。

渔火摇曳的凡俗之地,致命的蛛网,已然张开。剧毒的口器,正悄然对准了那具在药毒与魂光淬炼中,刚刚挣扎出一线生机的残躯。命悬一线,丝线之下,是更深、更毒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