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街角的咖啡店

辞安新区,京城新贵的聚集地。

春谷餐厅内,

许知坐在窗边,嘴角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嘲讽。

她注意到对面的相亲对象搅动咖啡时无名指内侧有一道浅白戒痕,嘴上却说着:“许小姐相信吗?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放弃不婚主义的人。”

“你当年怒掀京圈太子爷的饭桌,不知道让业界多少人为之臣服。”

许知垂眸滤掉浮沫,余光扫过他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仍频繁亮起,备注“A宝宝”“B甜心”的消息轮番闪现。

曾身为记者的敏锐,让她再次毫不费力地鉴定出了渣男。

许知没有选择戳破脸皮,而是带着淡淡笑意地点头,对面的人嘴巴不停地动,她却只听见了外面稀疏的雨声,以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搅动咖啡的手一时失控,溅出了不少,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会有这么巧吗?她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辞安区,辞安区420平方公里,怎么能这么巧?

对面的人则以为自己的侃侃而谈吸引了对方,露出了胜利而恶心的神色,于是拿出最惯用的一套手法,他突然捂住胃部:“抱歉,我胃不太舒服,你能找服务员给我一杯牛奶吗?”

许知应下,转身注意着那人的身影,巧妙地避开他,走到了前台,不急不慢地说着请求。

她带着一杯牛奶回到座位上,笑着递了过去。

而相亲对象却没喝,反而将目光盯紧了许知的咖啡。许知默不作声地撇了撇嘴,真拙劣,这种伎俩她算计太子爷的时候都淘汰了。

许知想逗逗这个人,顺着他的意端起了咖啡杯,正要送入口中的时候,放了下来。

“放在我咖啡里的药是橙色胶囊吧,”许知在他错愕中翻开自己笔记,“上周《金融时报》报道过——某投行高管用同款药物迷晕女客户。”

空气骤然凝固。

相亲对象笑容裂开细纹:“许小姐想象力…”

“我认为,你但凡把这点小聪明放在你的事业上,也不至于连手表都买冒牌的吧。”许知不给对面反应的机会,当年咄咄逼人的劲又出来了,“京城吃人,而你们这些人则是把人骨都捡起来丢进火坑的人。”

“许小姐!”

“慢走,不送。”

许知已经退出记者圈三年了,尝试了不少职业,却觉得只有记者最过瘾。一顿输出,她颇为舒心,以至于喝了一口咖啡。

喝完才想到。

她嘴角抽了抽,好家伙,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与此同时,春谷二楼。

一个穿着蹩脚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谄媚地领路,身后跟着一身劲挺西装的男人,神情轻慢,简略回应着,却也没落下一句。

推开门,包厢里满桌的人都站了起来,齐刷刷的问候震得沈确有些头疼:“沈总好!”

沈确眉头轻蹙,“你们好。”

惯常的各种花式敬酒,沈确一反常态,都一一应下,冷眼扫掠过一桌,见一个怯生生的女孩躲在后面,脸上都写着不太习惯的神情。他在她身上停顿了半分,眼下一片阴影。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陈总眼尖地看到沈确对胡云的特别关注,立马嚷嚷着让人敬酒。

沈确默然,看着胡云被叫到的那瞬间满脸通红,不怎么熟练地拒绝着,最终却还是拿着一杯酒走到了他面前,怯生生地说:“沈总,希望您能多多关照我们公司。”

沈确笑了,喝下了一整杯酒。还是不像,小知也许曾经无措过,却也不至于如此胆怯。眼底的落寞更加浓得化不开,见陈总还要胡云继续喝,薄唇轻启:“好了,小姑娘不会喝就不用喝了。”

他望着胡云喜上眉头的表情,却觉得格外刺眼。她,应该也有人帮忙解围,却不是他。

陈总频频点头。

又一轮觥筹交错,沈确心底的郁闷已经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了,清声说着:“我先出去一会儿。”原本只是准备在外面抽支烟,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楼下,环视着四周,她已经不见了。

却看到和她一起吃晚饭的男人怀里抱着什么人。沈确撇眼,复又沉默着转头定眼看着那个在别人怀里的俏丽身影。

沈确手臂青筋暴起,眼尾戾气横生,目光跟冰碴一样。原来,走不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始作俑者现在已经找到了下一个。

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正欲转身而去。

“哦哟,你这不错啊。你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后,这成功率真是杠杠的啊。”

沈确身型一顿,喝了不少酒,头还是晕的。说话声刻意拉低了,他却如此清晰地听见了。

“那肯定啊,你快来帮我,我们两个晚上一起爽一下。”

话里话外的混子流氓味。

沈确敛起寒光,这并不关他的事。

“不要脸.........”一道微弱的女声响起,这道声音一下子让沈确紧绷的弦断了。

等等!

沈确蓦然转身。

“碰!”一道沉闷的声响同时响起,是人体和尖锐物体相撞的声音。

他心脏跳动地厉害,许知,你不要出事。

人群中央,许知嘴角流着鲜血,头发因为磨蹭而显得毛躁,右手拿着一个破碎的酒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血色,是要人命的沉沦,嘴角含着笑意,柔中带沙的嗓音说着疯狂的字眼:“爽?现在爽不爽?大爷!”

“艹”相亲对象原本都走了,但是忘了个东西,回来发现许知趴在了桌子上,他还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娘们这么疯。

而相亲对象的另一个帮手看着自己兄弟被一个柔软女生打到脑袋流着血,一个大男人整个愣在了原地,因为他可是打不过自己兄弟的。

他们周围围满了人,窃窃私语声不断,店长也服务员拉开了许知和两个男人的距离,也有人及时报了警。

“沈总?!”陈总见沈总离开的太久,追了出来,看到这好像出了什么事,心里大骇,扯着嗓子喊。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位身穿警服的人已经走到了许知的面前。

许知在警车的轰鸣声、周围嘈杂的低语声中,清晰地听见了这句“沈总”

偌大的京城中,只有两位能被称为沈总。

她几乎就停顿了半秒就循声望去,吊灯投下稀稀落落的光斑,恰巧落在楼梯拐角。他站在那里,身形颀长,像是一尊被精心雕琢的雕塑,恰到好处地嵌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剪裁得体,领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的法式褶边露出雪白衬衫的边角,衬得手腕愈发纤瘦修长。

他还是当年那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存在,而她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从容面对他的女孩。

现在,她内心涌出了无尽的悲哀,与其说是悲哀,更应该说是难堪。

冰冷的手铐已经落在了许知的手腕上。

她被推着带走了。

沈确握着扶梯的手泛白,眼睛泛红,摸出手机,“周叔,帮个忙。”

一旁的陈总沉浮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清楚这通电话是给谁的,是干嘛的?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简直不可置信,当年出了事沈总都很少轻易动用人情,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说出了“帮个忙”。

沈确挂断了电话,和身旁的陈总说了一句:“合作的事,我会考虑的,我先走了。”随后离开了。

沈确的创业好友裴闲正好在附近,打了个电话,就让裴闲载着他去一趟警局。

裴闲从后视镜看到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的沈确,他从来没见过沈确这样:“这是去警局接什么人?”

“朋友。”沈确脱口而出,恍然发现连朋友这等关系都算不上,“不接,就去一趟。”

裴闲了然,他是混血,三年前才从国外回来。

当时沈确出事,他才刚到,但也不影响他吃瓜,那个热点标题真是取得好,记忆犹新。

#京圈沈家沈确竟被一个女人玩弄得团团转#

裴闲看着导航摇了摇头,“啧。”

到了警察局,沈确却没第一时间下车。

“你下....”不下,裴闲看他一直没下车,正要说几句,沈确就开了车门。

周局已然等在了门口,看到沈确下车,忙不迭地伸出了手:“沈总好。”

“周叔好。”

“沈总,这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这个陈某先给许某下了药意图行不轨之事,这个陈某也有前科,许某算正当防卫,并且陈某并没有受什么大伤。”三年前也是周局亲手扣住沈确的,那件事他一清二楚,只是,这沈总怎么现在还帮着许小姐?

沈确颔首,“谢谢周叔了。”

“哪有,查明案件本来就是我们的本分,沈总也不必交代的。”周局对沈确的手段清楚得很,他是个狠人,但是周局并不想和他扯上过多的关系。

沈确顿住了脚步,身侧的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朋友都不在这里,我可以自己签字吗?”

“找个人来签。”

周局是个明白人,打开了门。

“周局。”

沈确进门,看到白皙的小脸上还有干掉了的血迹,还扬着明亮的笑容,他心头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我签字。”

许知哑然,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了裤子,沈确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给自己签字?她很想说不用,但是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

周局在一旁感慨自己还是老了,年轻人的把戏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许知和沈确一同出了警局。

她颇为有礼貌的弯了弯腰,低下了头:“谢谢沈总了。”

沈确呼吸一滞,这么疏离?

呵,沈总。

他鲜少有不绅士的时候,而现在他想直接丢下许知上了车,他并不想在“沈总”的称呼之下,和许知说任何话,进行任何寒暄,他感觉,这样会泯灭一些东西。

好像,从来没有过故事一样。

许知抿了抿嘴。再见已是陌路人,她压下不知名的酸涩,正欲离开。

“还有,生日快乐。”转身离去的沈确停了下来,声音相较之前的小了几分,不知是想让人听到还是不想。

但是许知听到了,瞳孔骤缩,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孤傲挺拔,犹如劲竹。

她的生日?她是一个孤儿,并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多少。今天,只不过是她被捡回孤儿院的日子。这么多年,只是和沈确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过过像样的生日而已。

她自己也忘记了,不曾想,沈确还记得。

迈巴赫留下了一个帅气的身影后,远离了许知的视线。

许知怅然若失的走出了警察局,还好,沈确还能站在楼梯之上,穿着一席高定西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哥们,我真的服了,你每次来我酒吧就喝醒酒汤是吧。”裴闲载着沈确去了他开的酒吧,面对沈确的要求,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

“那姑娘谁呀?”

“我还以为你要和她一起吃顿饭呢。”

“你不会怂了吧?”

“.......”

“不是,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看着还挺好看的,那双眼睛很美啊。”

裴闲在吧台上调着酒,已经不期望这个奇葩说句话了,兀说着自己的话。

没想到,传来一声肯定的话:“嗯,很美。”

裴闲掏了掏耳朵,“啥?”看着沈确望着灯光出神,他瞬间明白了。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有这样的吗?他拿着一杯刚调好的酒,走到沈确面前,语气欠揍:“感情不顺就喝我这杯忘情水,什么都忘了,保管药到病除!”

沈确轻噙,拿过了酒一饮而尽。

“啧。”裴闲撇嘴,“得,情种。”

刚刚签完合同的韩叙白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放下公文包就说:“哥哥啊,你可别想着她了,如果不是她,现在的京城沈家大公子是你啊,如果不是她,这三年有人敢灌你酒吗?你可是酒精过敏啊,这几年你寸步不离身的就是醒酒药和过敏药了吧。”

沈确眉眼微冷。

“别想着她了,你再找一个不行吗?等着,哥给你介绍一个。”

他听不见韩叙白说的那个女人的话,只是想着今天晚上站在春谷餐厅旁,看着她坐在窗边,神态平静的望着对面的男人,余光恰好瞥到自己的身影,黑色的咖啡瞬间飞溅。

她会不会知道,在那瞬间,他心里也有场疯狂地海啸,无数次地咆哮着攻击他三年来筑起的城防。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嘉世集团楼下的餐厅数量远胜于其他公司,辞安新区绵延420平方公里,只有嘉世楼下的餐厅有最正宗的她的家乡菜。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晚上七点,他常不经意走过楼下所有的餐厅。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