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棠木门轴第一百万转时,天地间下起白玉粟雨。阿禾赤足踩着星斗铺就的长阶登上云端,脚踝玉根生长的速度恰好与骨舍村时光流逝同频——每走一步,发间并蒂花苞便绽开一岁光阴。
林晚的白发垂在静律泉眼已三百年。泉底沉着泉底半枚霜华剑柄,粼粼波光里不时浮起细碎画面:七岁林澈摘野果划破指尖的血珠,十七岁少年被灭魂箭贯穿胸膛时飞溅的骨渣,碧穹冰磨里长老残魂最后的咒骂…
“阿姐。”并蒂花左苞里的孩童递来新编花环,“郎君说今日有客。”
泉眼突然沸腾!三十六盏骨舍檐灯齐齐转向人间——焦土之上,千万具吞食过血棠血棠米的骸骨破土而出,骨节缠绕着金红根须。骸骨们朝着云端跪拜,额间浮出微缩门轴印记,动作整齐如稻浪俯仰。
“是当年饥民…”姜婆婆的药杵扎进泉眼,“他们吃下郎君米,骨血里长出因果根!”
骸骨大军额间印记突然开裂,金红根须如箭雨射向云端!林晚左臂血棠枝暴涨成盾,却见根须在触及篱笆时陡然软化,温柔地缠上门轴榫卯。
“这是…”绣娘的红线刚触及根须,《百鬼图》突然铺展万丈。图中饿鬼化作青烟,顺着根须爬回人间骸骨体内——竟是在填补那些被仙门抽走的魂魄!
林澈的虚影从泉眼升起,蓝玉耳钉碎而复聚:“阿姐你看,因果根在替我们…秋后算账。”
骸骨们在月光下开始舞蹈。他们踏着三百年前碧穹剿魔的战鼓节奏,骨掌拍击出巫族祭祀的鼓点。每具骸骨的因果根都刺入焦土,地脉深处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
阿禾发间右苞突然怒放,血棠花蕊里射出金光,精准击中千里外某处焦岩——岩层剥落处,露出冰封的寒冰狱残阵!
“原来在这…”林晚霜华剑柄破泉而出。剑柄锈迹层层剥落,露出内里巫族骨纹——正是开启远古祭坛的密钥!
骸骨舞阵骤然停滞。十万骸骨同时俯身,额间门轴印记投射出璀璨光柱。光柱交错处,浮现出被仙门抹去的《万骨堤纪事碑》全文:
“洪溟九千载,巫以身为堤。仙屠我族时,血骨化棠泥——”
最后半句被碧穹剑气抹去处,此刻被因果根续写:
“今朝骨生花,静律洗天机!”
碑文成形的刹那,十万骸骨轰然跪地,化作绵延万里的白骨堤坝。洪溟之水从时空裂隙奔涌而出,却在触及骨堤时化作甘霖。
静律泉眼开始逆流。林晚的白发如银瀑倒卷,每一根发丝都映着不同时空:七岁林澈在尸洞刻字的磷火,十七岁少年捏碎玉佩时的血光,如今骸骨生花的金芒…时光碎片汇聚成刃,劈向寒冰狱残阵!
“阿姐,闭眼。”林澈虚影覆住她双眸。
地动山摇的崩塌声中,林晚听见冰晶融化的叮咚。再睁眼时,怀中多了一杆骨秤——左秤盘盛着双生佩残片,右秤盘堆着碧穹赦罪牌。
“这才是真正的天道。”林澈引着她的手拨动秤杆,“称一,“称一称…”
秤盘倾斜的瞬间,千里白骨堤突然震颤。所有因果根破土升空,在云端拧成巨掌,轻轻托起骨舍村!
“郎君的新门轴…”小满的双头虚影雀跃着指向下方。白骨巨掌的纹路化作万里榫卯,与地脉完美咬合。曾经需要三十六盏檐灯维持的结界,此刻浑然天成。
阿禾发间并蒂花突然凋落。左苞化作骨粉融入堤坝,右苞凝成血棠簪插进林晚鬓角。少女赤足踏上赤白骨堤,脚踝玉根所踏之处,枯萎的血棠米桩抽出新芽。
三更梆子响过人间。老农推窗惊见千里骨堤绽满莹花,花蕊里坐着拇指大的林澈虚影,正对着月光打磨新门轴。
深宫枯井爬出血棠藤,暴君饮下藤露后七窍淌出碧穹寒毒,眉心血棠印记明灭如星。
云端篱笆门无风自开。林晚倚着门轴轻哼夯歌,腕间悬着的骨秤随风摇晃。秤盘上的双生佩残片与赦罪牌正互相吞噬,碎屑落处,人间便多一座白骨堤。
林澈的虚影从泉眼捞出最后一块时光碎片——那是他自己七岁生辰时,偷藏在树洞里没送出的梨木簪。
“这次送成了。”他将簪子穿过林晚白发。
簪头梨花瓣飘落泉眼,激起圈涟漪。涟漪中有婴孩啼哭自万里堤上传来——新生儿的掌心,赫然印着微缩门轴图腾。
(永恒迴圈·终)
万物归秤
因果秤杆:左佩为怨,右牌为孽,持平则甘露生,倾覆则惊雷落。
白骨时晷:千里骨堤每块骸骨皆刻静律刻度,门轴转百万次即时空重启。
簪渡轮回:梨木簪穿过林晚白发时,七岁林澈与地仙林晚完成因果闭环。
永恒涟漪
洪溟水漫过新堤,冲刷着碧穹残碑。
碑上霜棠年复一年开谢,
蕊心冰尘随波流淌,
最终汇入某口宫井,
凝成婴孩第一滴清孩第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