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938年:何处是归宿(一)
- 沈绣:绣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2883字
- 2025-06-30 08:28:08
第40章 何处是归宿(一)
张謇:雪君啊,你要好好休养,这几天必须停止刺绣。前几天唐闸民居不慎失火,百余家房屋被焚,小侄仁祖率兵士扑救,受了伤。昨日我已发电报给健庵先生,请他来趟南通为仁祖医治,届时,也请先生替你诊治。
沈寿:谢谢先生。仁祖救火受伤的事我也听说了,严重吗?
张謇:唉,仁祖身先士卒,奋勇力竭,又加上烟熏火燎,伤势不轻。能否挺得过来,还要看他造化了。唉,人哪,命也,运也,归结到底,为也,只要还有一口气,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古人说,人生在世,可做三种死而不朽的事情,立德,立功,立言。我们现在就继续立言,写绣谱。看雪君疲累,今朝少讲几条吧。
沈寿:不碍事,不让动手,我就多动口吧。先说绕针,俗名拉梭子针。这种针法需要用到大、细两种针。大针九号到十一号,细针十二号。大针用的线,有粗有细,根据绣品的尺寸大小来决定。九号针用普通的丝线,十一号针则用整根捻紧的绣线。绕针具体的绣法是这样的,先用大针将整根线从绣地上拉出之后,便随时移插,不再重复起针和落针。细针从绣地刺上至一半的时候,将粗线绕在细针上形成一个线环,细针从线环中穿出后朝旁边刺下并将其固定,然后再穿上来做第二个线环,细针落下时要刺回第一个线环的原眼,做第三个线环时要刺回第二个线环的原眼,其余的便以此类推。一定要刺回原眼的原因,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均匀齐整。绕针与打子针小同大异。
张謇:记是记下了,可我还没弄得很清怎么来绕线环,怎么来刺回原眼。看来,还得让你动口又动手。雪君你坐着,我去把小绣绷取来,你示范两针。
沈寿:嗯,小绣绷就在靠窗的桌上,劳烦先生了。
张謇:哪里啊,劳烦你呢。
沈寿:喏,就是这样,大针把整根线拉出来,细针刺出一半,大针的线逆时针绕细针一周,不就成了一个小线圈了?细针向左压住线圈刺下,再由线圈右侧刺出细针一半,用大针引线绕个小线圈,细针仍向左从第一针原眼刺入,不就把线圈固定了吗?按照这样的方法循环不已,就是绕针。
张謇:懂了。这下,一清二楚。
沈寿:那刺针我也比划给你看。刺针,就是针与针要相连而刺,第二针必须刺回第一针的原眼,针迹要细如鱼子。一般来说,三针只有一粒芝麻的大小,就算是上品。前些日子讲的齐针、抢针、单套针、双套针、扎针、铺针、刻鳞针、肉入针、打子针、羼针、接针,加上今天讲的绕针、刺针,一共十三种针法,都是普通的针法。以后讲的五种针法比较特殊,今天先讲㧙针。
张謇:㧙这个字不太常见,《博雅》中说,㧙,就是刺的意思。长江中下游一带的方言中,凡是互相推搏就叫㧙。
沈寿:㧙针用处很多。举例来说,像花叶的茎、虫豸的触须、人体的毛发、衣服上的细折,以及空中的云、平静无波的水,都可以用这种针法。㧙针㧙针,指的就是针与针挨得十分紧密,针针相逼。紧到什么什么程度?先生请看,第二针必须在第一针的中间落针,并紧挨着第一针的线,将针迹藏在线下。第三针紧接第一针的针尾,第四针紧接第二针的针尾,使绣出来的效果像是一笔写就,没有中断,不露出针迹为上品。使用㧙针时,如果绣一般绣品,可以用整根线;如果绣精品,就得将线一劈为二。这里所说的线是细线,如果是搬线类,苏州一带的人也称之为杭州花线,如果线本身比较粗,一根也可劈成三四根不等。
张謇:杭州花线为什么叫搬线呢?
沈寿:因为这种线绞成环像俗称的搬指,所以一般省略称为“搬”。
张謇:哦,搬指,对的,也写作扳指,在古代称为“韘”,射决的意思,就是射手用来扣住弓弦射杀猎物的用具,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的。
——《雪宧绣谱》之《针法》“绕针”“刺针”“㧙针”
周金泉和庄雪在高宝斋分手后,匆匆回到天生港老宅。天色已晚,家中一片寂静,母亲已经安睡。
周金泉唤醒母亲,声称要连夜护送博物苑的珍宝到乡下去,可能好些日子后才能回家。他收拾好行李,又从墙洞中取了点金银随身携带。叮嘱母亲:“我的积蓄都藏在里面,你好好保管,有急用时尽管取了用。”
周母问:“金泉,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犯事了啊?妈的心咚咚咚跳得厉害。”
周金泉笑道:“妈,你就放心吧,儿子没干坏事。儿子现在干的,都是好事。日本兵很快要打来了,博物苑里还有好多藏品,再不转移,就来不及了。”
周母恍然,说:“难怪,这几天那个野先生经常领了不三不四的日本人到陈氏庄园里来,路上遇到我还坏笑。”
周金泉问:“他没问到我吧?”
周母眨巴着眼:“那倒没有。怎么啦?”
周金泉:“没什么,这些日本人,眼红博物苑里的宝贝呢。”
周母把几个烧饼包好,塞进包袱中:“那赶紧走,把宝贝藏藏好,别让日本人找到。”
周金泉赶到东郊川猫儿河南的陈金标家时,已是半夜时分。一敲窗户,把陈金标吓得半死,声音都在哆嗦:“谁?”
“我,金泉。”
周金泉跟他说了实话:“我把高宝斋的高来富拍死了。”
拍死的原因现编,真真假假:“高来富这小子,不是东西,想用假货偷换博物苑的真货,还想卖给日本人,我不肯,和他吵起来,怒打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金标你知道我的,脾气暴躁,逮到一块石头,咔嚓拍他脑袋上了。”
陈金标击掌:“嗬,好你个金泉,越来越长能耐了!这回可不是偷鸡摸狗小来来,都敢杀人了!现在这乱世,你还躲什么躲?连南京政府都逃重庆了,谁还管你杀人放火?眼看着南通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哪有警察理你这破事?拍死就拍死了呗,没人看见吧?”
周金泉愣了愣,说:“看倒是没人看见,不过,正因为日本人要来,我才得躲起来。这个高来富,替日本人做事,我怕他们会盯上我。”
“那是,得小心点。”陈金标说,“先在我这儿住着吧。有兄弟我吃一口,就有你的半口。”
两人睡到凌晨,被南通城里传来的枪炮声惊醒。
当天下午,日军第101师团饭塚国五郎的第101联队2大队第8中队向天生港发起攻击并很快占领天生港。
野泽一郎率队直扑周金泉家。
周母看到野泽一郎在一队日本兵的前呼后拥下进来,丝毫没有慌乱,迎上去道:“哎呦,是野先生啊,贵客贵客,野先生过年的时候带来的东洋糕点我和金泉还没吃完呢,可千万别再客气了。”
野泽一郎皮笑肉不笑:“周妈妈,跟我说实话,你儿子,在哪里?”
周母道:“野先生你知道的呀,金泉在博物苑上班啊,好几天没回来了呢。从早上起,城里头枪炮嗵嗵的,都说你们日本兵打来了,看来是真的啊。我真要去城里头看看金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野先生打城里来,有没有看到我家金泉啊?”
野泽一郎从东屋转到西屋:“南通博物苑已经是皇军的司令部,里面的人都跑光了,我就是来看看,周金泉有没有跑回来。”
周母变了脸色:“野先生,金泉没出事吧?他跑哪儿去了?我要去找他……”
野泽一郎说:“周妈妈,我告诉你,你儿子,他打伤了我的一个朋友,抢走一件我买下来的刺绣,跑了。如果他回来,你好好劝他和皇军合作,把刺绣还给我,我保证他没事。”
周母拍大腿:“这个混账东西,不得安生,这辈子尽让人操心。才安分了几天啊?真是气死我了!怎么能抢野先生的东西呢?太不像话,太不像话!野先生你大人有大量,你放心,这混账东西一回来,我就让他把刺绣交给我,我保证原封不动给野先生送去!野先生,你说我是送到陈先生府上,还是送到什么司令部?”
野泽一郎端详着周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点头:“都行,都行。”
野泽他们一走,周母啐了一口唾沫:“呸!我送?我送你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