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渐散，又忙碌了一天的刘老爷长出一口气走出了书房。
眼见得人高马大的女儿快步走来，他深吸一口气强提起精神。
“炽儿，怎么了？”
刘炽身形顿了顿，随即低声道。
“爹。”
“那个李五......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罢，刘炽便将李五今日悄然失踪的行为，连同方才打杀了青杀堂奸细的事情一并说出。
刘老爷叹了一声，扭头看向刘炽。
“炽儿，你可知道当年造反之时明明是你辟易千军，攻城拔寨。”
“为什么最后爹爹还是把皇位给了你弟弟？”
刘炽眸光微黯，好似皱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群臣反对吗？”
“而且女儿对皇位本就不感兴趣。”
“女儿想要的，是拳开天地，身镇皓宇。”
听到这里，刘老爷微微一笑。
“你敢说，你从没有动心过？”
刘炽微微抿嘴，却是答非所问。
“爹得，那李五......”
刘老爷不给她岔开话题的机会，只是轻轻说道。
“因为谋略人心方面，你不如你弟弟多矣。”
刘炽呼吸一顿，当即沉默。
刘老爷上前一步，将手负在身后看着头顶的漫天紫红云霞。
“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
“要说杀人攻城，如你这般的高手一刀一剑便当千军万马，再配上攻城器械，令行禁止的兵马，几乎是无往不利。”
“你当年能以一军之力打穿数州，便是这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八个字杀人好用。可放到朝堂，放到江山，甚至放到人心身上。”
“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现在回想起来。”
“我起兵二十载，前十年靠你打了半个天下，后十年却是靠的你弟弟拿了另外半个天下。”
“你在皇权和武道之间更偏向后者，而你弟弟则与你相反。”
“顺他者，他用，逆他者，他也用。”
“忠臣，良臣，奸臣，贤臣，佞臣。只要对他有用，他都会。”
“登基数年后，眼见你弟弟权力欲望越来越盛，你对武道的痴迷也越来越大。爹爹担心你们日后被人挑唆不合，索性假意身死让了皇位，带着你远离京都来到了这传言有仙人出没的苍山洪城。”
刘炽闻言，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爹爹何必重提这等旧事？”
刘老爷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如渊海。
“因为爹爹想让你善于用人。”
“李五此人，绝非凡俗。”
“若你只是一个凡人，自有爹爹和皇权护佑你。”
“可你踏上的，是仙道。”
“那是皇权不能触及的地方！”
“莫说旁人。”
“便是背靠五行宗的王牙子，还有安插奸细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的青杀堂。如果不是李五，我们怕不是还被他们蒙在鼓里。”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你的性子，便不可以再是当年领军那般暴躁，冲动。那只会带来杀身之祸。”
“如这李五。”
“他便是消失十日，百日。”
“只要不是回来与你为敌，你都应当轻描淡写询问一声，不过多打听他的事情，甚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只有这般，他才不容易成为你日后的敌人！”
眼见刘炽眸光闪动，刘老爷上前拍了拍她的臂膀。
“爹没法在仙道上护你，只能帮你看看人心。”
“日后行事，莫要再冲动了。”
“青杀堂的人，是我刻意放入府内的。”
“你可寻个机会，透露给李五，修缮修缮你们的关系。”
刘炽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声，转身之时瞧见刘老爷疲乏的面容她轻声道。
“爹。”
“女儿......让您费心了。”
刘老爷哑然失笑。
“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你父亲。”
“而且若没有你，爹爹早在多年前那场刺杀里便死了。”
刘炽抬步欲走，走了几步后忽然又顿身。
她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昏暗的天空，想了想到底是把那句话压在了心中，起身走入黑暗里。
自从一年前的那场风波之后，皇城和苍山洪城的联系似乎更少了。
现在回想起来，弟弟的脸庞已经越来越模糊，而他身下的龙椅则愈发清晰。
若是将有些话问出了口，或许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她刘炽只是不屑谋略还有多年的性格使然，并不是蠢。
黑暗中，刘炽深吸一口气，白色的气息自口鼻中吐出缥缈向上，隐约凝成一个相貌模糊的沙弥。
“修仙，修仙！”
“异人已现。”
“我的仙道，不远了。”
银月渐至中天。
已经安静的刘府之中，几道身影鬼鬼祟祟的各自向着一处凉亭靠拢。
等待几息后，凉亭之中忽有人低呼。
“十呢？”
沉默片刻，又有人低声道
“这个时候没来，府上也没动静，应该是死了。”
“她不是向来喜欢先发制人吗？”
“李五今日出府回府，不是正好给了她机会。”
最初开口的人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十分不屑。
“愚蠢。”
不等旁人出声，皎洁月色之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轻响。
好似长箭离弓，又好似机弩上膛。
砰~
一道黑影划破长空，瞬息间自某处射入凉亭之中。
“什么声音？”
躲在凉亭阴暗处的众人异口同声的低呼。
下一刻，有人应声倒地。
“不好！”
“被发现了！”
凉亭内众人各自低呼一声，却是各自四散而逃。
夜色之下，机扩声接连响起，狼奔猪突的一众纷纷倒地。
不等察觉异常的刘府家丁护院上前探查这些人是否还有气息，无数弩矢倾泻而出，将一众刺客的脑袋打成了筛子。
数十息过后，刘府院内接连亮起火把，迅速将偌大刘府照得透亮。
问询而来的梁鸣飘然落到一具尸体面前。
纵然这尸体已经被射成了筛子，面目全非。
可依据身形，他依旧辨认了出来。
此人，是他刻意放入府内的青杀堂杀手。
而那弩矢，则是.....
梁鸣眼眸微眯，命人将所有尸体搬过来仔细辨认。
青杀堂入府八人，有七个死在此处。
“好厉害的眼力和判断力。”
梁鸣看了看李五所在院落的方向，脑中不断模拟这些弩矢是如何从哪个方向射出。
他甚至设身处地的思索。
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弓弩，躲开的概率能有几分？
推衍半晌，他心中已有了答案，眼中的惊骇之色也越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