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那玄真师兄,被一个黑袍修士救走了?”
站在一群百姓前方,一个冷艳倨傲的白袍女子望着秦云,眼里闪烁着警惕与怀疑,“可为何……逃回县衙的人却说,远远望见有人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说,玄真是不是已被你害了性命!”
在她身旁,同样一身白袍的男子面色阴沉:“何必多问?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捅刀之人定是他!”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黑袍修士!定是趁玄真师兄与那妖怪缠斗之际,这小子从背后下了黑手!如今又凭空捏造个修士出来,妄想祸水东引!”
“冤枉!上……上仙,莫要冤枉好人啊!”
秦云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皂衣公服,闻言连退数步,面色变得煞白,指向旁侧的百姓,急切道:“今日来山上采矿的人都在这,都望见玄真上仙被救走,两位上仙若是信不过小的,一问便知!”
“小的一人或许说谎,总不能所有人都帮小的说谎吧?”
“况且妖怪之尸在此,乃是那位黑袍上仙救人时一掌击毙!若黑袍上仙乃是虚构,妖怪又是谁杀的?”
女子眉头微蹙,被他一连串的反问堵得有些烦乱,斥道:“回话便回话,这么大声作甚?”
不过确实,赶来此地后,他们二人第一时间探查了那四分五裂的妖怪尸体,如此伤势绝不是出自师兄玄真之手,出手之人的修为最低也是师叔那样的筑基境。
故意这般喝问,不过是诈这差役一诈罢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再看向秦云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眼前这差役,他们其实并不似表面这般陌生,知道他名秦云,父母皆亡,家中只一个未出阁的妹妹。
这等如同蝼蚁草芥般的凡人,若非事出有因,他们这些驻守本县的“上仙”,平日里连眼角余光都吝于施舍。
只因昨日县里生了一起拐卖女子事件,一妙龄少女被一外乡拐子巧言哄骗出门,恰被一泼皮撞见,那泼皮倒也仗义,当即与那拐子扭作一团,最终将那拐子扭送衙门。
那差点被拐的女子名叫秦铃儿,正是这差役秦云的妹妹。
秦铃儿虽才年方十二,容姿之盛,却已难掩,昨日跟着来县衙后,被他们二人那一直居于县衙大院的师叔偶然瞥见,当即便入了师叔的眼。
当晚便命县令将她家里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又命玄真今日将她这兄长秦云强留山上,只待夜幕降临,便派人将秦铃儿掳至县衙后院,供他“好生快活”一番!
方才听闻玄真出事,他二人还曾疑心,莫不是这秦云察觉了蛛丝马迹,悍然行凶。
看这妖怪尸体,倒是当真冤枉了他。
也是,凡人哪里来的胆子弑仙?
“罢了,也是个可怜人,方才我们动身前来之时,师叔已吩咐县令遣人去拿了。”
男子嘴上这般说,表情却是颇为艳羡,又对女子道:“玄月,你且去盘问那些百姓,我来盯着这差役。”
名为玄月的女子却面露不耐:“何必麻烦?这差役所言不虚,妖尸在此,筑基修士的手笔做不得假,还盘问个甚。”
“正因为如此,更要盘问,重点是那黑袍修士。”
男子沉声道,“最近毕竟不同以往,若真有来历不明的修士,尤要彻查!那东西若是稍有差池,咱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
玄月撇嘴,不以为然:“怕什么?如今各方的眼睛都盯着郡城,谁会想到东西藏在这小小的灌云县,能出什么岔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依言朝百姓走去。
行至半途,脚步忽地一顿,低声啐道:“要我说,便是真出了岔子,也定是师叔那个老淫棍出了岔子。日月珠何等重要?他却整日偷偷拿出来赏玩!也不知道青阳宗什么时候来取,明日须得禀报府城,最好再派个人过来。”
“慎言!”男子见她竟直接将日月珠说了出来,脸色骤变,厉声喝止。
“知道了,你这人就是太过谨慎。”
李玄月嘟囔一句,悻悻走向人群开始盘问。
“你也瞧见那黑袍上仙了?”
“是……是,小人瞧见了。”
“他样貌如何?何时现身?现身时,玄真在做什么?”
“瞧不清样貌,裹在黑袍里……何时现身……小人记不真切了,只记得玄真上仙一直在与妖怪搏斗……”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东边。”
……
“你呢?也瞧见了?”
“瞧见了。”
……
“东边。”
盘问过半,李玄月秀眉渐渐蹙紧。
依照常理,这些凡夫俗子见了上仙问话,紧张失措是常态,便是知晓实情,也难免颠三倒四。
可今日这些人的回答,未免太过清晰,太过……齐整了!
一丝疑云掠过心头,她猛地转身,揪住一个先前盘问过的老者,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只是问最后一个问题时,陡然声音一厉,将问题换成了:“指给我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快点!”
“东……东边……嗯?”
被问的是一名年迈的老者,被她这般一吓,当即面色一白,慌了神,依旧答了“东边”二字,心知出了错,想指又不敢指,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李玄月一直死死盯着他,等得便是他的反应,见他下意识抬头张望,目光一厉,当即顺着方向望去!
随即,视线中便出现了洗得发白的皂衣公服,还有一张和煦的笑脸,好似在说——
被你发现了。
不好!
李玄月望见那不合时宜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第一时间想起了跑回县衙那人说的话:我已跑远,隐约望见,上仙好像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玄阳小心!姓秦的差役有问题!”
李玄月只觉头皮发麻,立即出言示警,只是为时已晚,她那同伴听到示警后,尚未来得及任何动作,便觉一股沛然巨力袭来,整个人如遭重锤,吐血横飞,刹那染红衣襟!
还未落地,便觉周身一紧,整个人如鸡子一般,被一股无形之力摄拿,最终回到了原地。
只是咽喉已然被一只大手扼住。
“所以,你们刚才说的日月珠,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呢?”
秦云先是问了僵在原地的李玄月一句,而后笑容和煦,对那老者道:“别怕,他们来之前我便说了,别紧张,说错了无妨,没事的。”
“陛下恕罪!”老者满脸愧疚,跪地叩拜。
“老丈,我之前便说了,莫要称陛下,要称统领。”秦云摇头,颇为耐心道,“秦国初立,尚无力与仙门为敌,不可贸然揭竿而起,需先隐市井,广积粮,缓称王。”
“是,统领!”
李玄月闻听他们说的话,忍不住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玄真师兄他……真是被你杀了!”
“上仙,我是秦云啊。”秦云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过来说话,挺漂亮的姑娘,别整天板着个脸。”
那样的笑容,若不是扼在他手上的李玄阳好似溺水之人凸着渐渐赤红的双眼,嘴巴不断张合想要说话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乃是故友。
李玄月一脸惊惧,站在原地没敢动。
“别怕,虽然以往在衙门,我有幸见过你们是如何欺凌折磨那些……嗯,你们口中的蝼蚁凡人的,但我并不准备将之用在你身上。”
“如果你听话的话。”
秦云笑容依旧,“现在可以告诉我,日月珠是什么宝贝了么?”
李玄月望着那和煦的笑容,又见李玄阳那愈发显得狰狞的表情,整个人如坠冰窖,只觉对方高深莫测,陡然有种面对凶厉大妖的感觉。
“玄月啊,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再问第三次。”
李玄月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口中道出,非但未感丝毫亲近,霎时汗毛直竖,想到玄真已被他杀了,玄阳又一招被制,无丝毫还手之力,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竟鬼使神差般开了口:“日月珠是……是封神时期,已经陨落的截教龟灵圣母的遗宝,就藏在我师叔李流云身上。”
李玄阳见状瞪大双眼,口中呜呜作响,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神遗宝?!”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寻常宝物,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传说级别的仙家法宝!
秦云强自按下心中巨大波澜,面色不变,继续问:“李流云是何实力?你说的禀报府城那边,又是向谁禀报?”
见她再度迟疑,秦云提了提手中的李玄阳:“你若是想他死,便可以不说。”
“不要!”李玄月急忙道,“师叔是筑基境初期,府城那边是我李家金丹境初期的李淳长老。”
李玄阳见她什么都敢说,目眦欲裂,不顾咽喉撕裂般的剧痛,竭力嘶喊出声,“住口!他既暴露,绝不会放过……”
话还没完说完,只见他陡然一个激灵,口中不住溢血,一截染血的雪亮刀尖已从他的胸前透出。
“说话便说话,这么大声作甚?”
秦云呵斥一句,松开了李玄阳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