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期待落空

“林小姐,就是这里了。”周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先生的意思是,这里……安静些。您先休息。”

他没有解释更多,也没有踏入房间的意思,只是侧身站在门外。

林半夏走了进去。

阁楼,名副其实的阁楼。

冰冷,狭窄,像一个精心准备的牢笼。

她慢慢走到小床边坐下,铁架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怀里的帆布袋沉甸甸地压在腿上。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地上,解开系带,动作带着珍视。

里面东西不多:几件旧衣服,几本旧书,一个硬壳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巧的、用碎花布包着的木匣子——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她刚把木匣子拿出来,还没焐热,楼下就传来一阵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阁楼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司盈盈和司空青出现在门口。

司盈盈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亮得晃眼的硬壳大行李箱。司空青则抱着一个巨大的、崭新的卡通图案收纳箱。

“爸爸说了,”司空青把收纳箱“咚”地一声直接放在阁楼中央狭小的空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旧东西不卫生,容易带病菌。喏,给你换新的。”

他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箱子和司盈盈手里的行李箱,“你那堆破布烂木头,赶紧扔了。”

林半夏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立刻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帆布袋和那个碎花布包裹的木匣子:“不!不行!这是我妈妈的东西!还有我的书……”

“妈妈?”司盈盈发出一串冰冷刺耳的笑声,“哦,你说那个乡下女人啊?”她往前一步,高跟鞋踩在粗糙的地板上。

“那种地方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货色?一股子穷酸晦气,放这里都嫌脏了地方。垃圾,”她一字一顿,“就该待在垃圾该在的地方。”

话音未落,她猛地弯腰,一把夺过林半夏紧紧护在怀里的帆布袋!哗啦一声,袋口朝下,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

“还给我!”林半夏惊叫一声,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扑过去想抢。

司盈盈灵巧地后退,目光盯住了滚落出来的硬壳笔记本,脚尖极其精准地一挑,笔记本翻滚着飞起,不偏不倚,落进司空青放在门边盛满浑浊脏水的涮笔筒里!

“噗通”一声闷响。浑浊的脏水溅起,瞬间吞噬了笔记本。

林半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沉入污水的本子。一股冰冷的、尖锐的疼痛从心脏深处炸开。

沉稳的脚步声在阁楼外的楼梯上响起,越来越近。

俞永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低矮的门口。他似乎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眉头微蹙着,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阁楼地板——散落的旧衣物、书籍、那个被污水浸透的笔记本、崭新的行李箱和收纳箱,最后落在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发抖的林半夏身上。

他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那两道英挺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些,透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以及……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亲生女儿被欺凌后的惨状,而是一件麻烦的、需要尽快处理的琐事。

那一瞬间,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恐惧、被践踏的愤怒和对父爱的最后一丝卑微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

林半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带着哭腔,不管不顾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父亲俞永昌垂在身侧的衣袖!

“爸爸!”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她…她们……她们把我的东西……那是妈妈……我的画……”她语无伦次,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她溺水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俞永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先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本能厌恶地想把手臂抽回,但林半夏抓得太紧。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衣袖上那只颤抖的、因为沾了灰尘和颜料而显得脏污的小手上。

那眼神,冰冷得像在看某种不洁的附着物。

他没有立刻看向门口站着的双胞胎,但司盈盈已经带着哭腔抢先开口:“爸爸!她突然扑过来吓死我了!我们好心给她送新东西,她不但不领情,还骂我们是……是……”

司盈盈泫然欲泣,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司空青立刻帮腔:“就是!她还想打人!爸你看她把盈盈吓的!”

俞永昌的目光在哭得“委屈”的女儿和指控的儿子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探究真相的意图,只有一种“又是麻烦事”的疲惫,以及一丝对“新家人”显而易见的、无需言说的信任和偏袒。

他再低头看向林半夏时,那眼神里的冰冷漠然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手腕微微一抖,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干净利落地将自己的衣袖从林半夏那绝望的、紧紧攥着的手指中抽了出来。

高级羊绒面料滑过半夏粗糙的掌心,带来一阵冰冷而决绝的摩擦感。

紧接着,他抬起那只被林半夏抓过的衣袖,用另一只手极其仔细地、缓慢地掸了掸袖口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动作优雅而冷漠,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划清界限的疏离和嫌恶。

“半夏,”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林半夏的心脏,“刚到一个新环境,要懂事。要学会融入。”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司盈盈和司空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家人”的维护,“别惹弟弟妹妹不高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崭新的行李箱上,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旧的东西,该丢就丢。司家不养病菌。”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那个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失、连眼泪都仿佛凝固了的女孩。

他仿佛刚才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令人厌烦的家务事,转身,迈步,动作流畅,径直离开了这间狭窄、冰冷、弥漫着灰尘和颜料污水的阁楼。

他的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楼梯下方,没有一丝犹豫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