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馆遇奇客,顽少试羹汤
- 我在古代开小馆的日子
- 想喝牛奶奶
- 3918字
- 2025-06-30 09:33:34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柳条巷,炊烟袅袅。
“有间小馆”门楣之上,那块崭新的、刻着“西市柳条巷食肆贰柒”的朱红小木牌,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微光。它静静地悬挂在炭笔书写的“有間小館”匾额旁边,虽然材质天差地别,却奇异地和谐着。这是“身份”的象征,是林小满用汗水和油渣换来的“护身符”。
铺堂里点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翠花婶赞助的灯油,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三张桌子。忙碌了一天的林小满和阿福正准备关门打烊,柳文清也在“账台”前做着最后的结算。
“吱呀——”
虚掩的铺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灵活的身影像猫儿一样溜了进来。正是下午在西市口吹埙的那个“少年”。
他换了身稍微干净点的灰色旧布衫,脸上洗去了尘土,更显得眉眼精致,唇红齿白。只是那身男装穿在他身上,依旧显得过于宽大,束起的头发也掩不住耳后过于细腻的皮肤。他一进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就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小店,最后落在了门楣上那块崭新的牌引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哟!收摊啦?”苏小小的声音清亮,带着点自来熟的俏皮,刻意压低的沙哑几乎听不出了。他大咧咧地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林小满,“老板,还有吃的没?快饿扁了!”
阿福看到是他,愣了一下,随即憨憨地笑了:“是你啊?包子…好吃吗?”
“好吃!香得很!”苏小小用力点头,笑容灿烂,“所以这不,循着味儿就来了!听说你们这儿的卤味是招牌?给咱也来一份尝尝呗?”他一副熟客的口吻,眼神却带着探究。
林小满打量着这个突然造访的“少年”。虽然穿着男装,举止也刻意模仿着市井少年的粗放,但那过于秀气的五官、纤细的骨架,还有偶尔流露出的眼神,都让林小满心中起疑。不过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
“小兄弟,卤味今天卖完了。”林小满指了指空荡荡的卤味盆,“只剩下点卤汤,还有些早上剩的粗面炊饼,你若是不嫌弃…”
“有汤有饼?那也行啊!”苏小小眼睛一亮,毫不挑剔,拍着桌子,“快快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小满示意阿福去后厨。不一会儿,阿福端着一碗温热的、乳白色中带着浅褐的卤汤和一个冷掉的粗面炊饼出来,放在苏小小面前。
“就…就这些了。”阿福有些不好意思。
“够了够了!有口热乎的就行!”苏小小毫不在意,拿起炊饼掰碎了泡进汤碗里,然后迫不及待地端起碗,也不用筷子,阿福忘了拿,就着碗边“呼噜噜”喝了一大口!
汤汁入口的瞬间,苏小小的动作顿住了。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那醇厚温暖的汤底,融合了骨汤的鲜甜、酱卤的咸香、还有那独特辛香的微妙平衡…虽然只是残汤,虽然泡着冷硬的饼子,但这复合而熨帖的滋味,依旧让他疲惫的肠胃瞬间得到了抚慰,一股暖流直通四肢百骸。
“唔…”他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再睁开眼时,看向那碗汤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惊奇和赞叹,“老板,你这汤…有点东西啊!”他不再牛饮,而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品味着每一丝滋味,连泡软的饼渣都仔细嚼碎咽下。
林小满看着他专注吃东西的样子,那份毫不做作的满足感,倒是冲淡了几分之前的疑虑。
很快,一碗汤泡饼见了底。苏小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动作很自然,带着点猫儿般的慵懒,拍了拍肚子:“舒坦!老板,多少钱?”
“一碗残汤,一个冷饼,不值什么,算我请小兄弟了。”林小满摆摆手。他看这“少年”风尘仆仆,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那怎么行!”苏小小却站了起来,走到林小满面前,伸手就往怀里掏,“咱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公道!该多少就多少!”他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瘪瘪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钱袋,哗啦啦倒出仅有的几枚铜钱——三文。
他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又看了看空碗,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但随即又被满不在乎的笑容掩盖:“咳…今儿个生意不好,就剩这些了…老板你先收着!不够的…记账!对!记账!我苏小…苏小七行走江湖,最讲信用!下次来一并还上!”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飘忽着,似乎在观察林小满的反应。
记账?
林小满和阿福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柳文清记账时那文绉绉的“入项出项”。
角落里的柳文清果然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到苏小七面前,神情严肃:“小兄弟既要记账,便需留下姓名、籍贯、所欠数额,签字画押,方合规矩。”他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还指了指自己的石板账簿。
苏小七看着柳文清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看那块写着密密麻麻炭笔字的石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哦——!记账啊!还要签字画押?这么麻烦?那算了算了!要不…”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近林小满,“老板,你看这样行不?我帮你们干活抵债!洗碗扫地跑腿儿,我样样在行!管饭就成!”
洗碗扫地跑腿?管饭?
阿福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主意不错。柳文清则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小乞儿”过于油滑。
林小满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狡黠、眼神灵动的“少年”,心中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但又不知道从何而来。
“干活抵债?”林小满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故意上下打量了苏小七一番,“小兄弟,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活?别把我的碗摔了。”
“嘿!瞧不起人是不是?”苏小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挺起小胸脯,虽然平平无奇,撸起袖子,露出过于白皙纤细的手臂,“小爷我走南闯北,什么苦没吃过?端盘子洗碗,小菜一碟!不信你问…”他卡了一下,似乎想不起该问谁,随即一挥手,“不信现在就试试!”
“好啊。”林小满爽快地点头,指了指阿福刚收拾到后厨门口的一摞油腻腻的粗陶碗,“阿福,带这位…苏小七兄弟去后院洗碗。洗得干净,没摔坏,今天的饭钱就抵了。要是摔了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摔了碗我赔!”苏小七豪气干云,跟着阿福就往后院走,脚步轻快,仿佛不是去干活,而是去领赏。
柳文清看着苏小七消失在后厨门帘后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对林小满道:“林小哥,此子形迹可疑,油嘴滑舌,恐非善类。收留于店中,恐生事端…”
林小满笑了笑:“柳兄多虑了。一个半大孩子,能吃多少?咱们这儿缺的就是人手。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了。”
后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阿福笨拙的指导声。
“轻…轻点拿!”
“哎!碗边也要搓到!”
“这…这油得用草木灰使劲蹭…”
没过多久,苏小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点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啰嗦!哎哟!这破碗怎么这么滑!”
紧接着就是“啪嚓”一声脆响!
柳文清脸色一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林小满和阿福赶紧跑到后院。
只见井边,苏小七尴尬地站在那里,脚边是一个摔成几瓣的粗陶碗。他手上还沾着泡沫和草木灰,脸上溅了几点水珠,表情又是懊恼又是不服气:“这…这不能怪我!是这碗自己滑的!”
阿福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嘟囔着:“一…一文钱呢…”
林小满看着苏小七那副明明闯了祸、却梗着脖子强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丫头,装得挺像,可骨子里的娇气和笨拙,还是露馅了。
“行,摔坏一个碗,扣你…嗯,两文工钱。”林小满一本正经地算账,“接着洗吧,苏小七‘兄弟’。什么时候把工钱洗成正数了,什么时候才算抵清饭钱。”
苏小七看着地上那堆碎瓷片,再看看林小满脸上那洞悉一切的笑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像只充气的河豚。他狠狠瞪了林小满一眼,蹲下身,赌气似的抓起下一个碗,更加用力地搓洗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洗就洗!有什么了不起!哼!”
昏黄的油灯光晕下,苏小七蹲在井边的侧影被拉得很长。他用力地搓洗着碗碟,水花溅湿了挽起的裤脚和衣袖,露出纤细的脚踝和手腕。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刻意模仿的少年棱角,勾勒出过于秀气的下颌线条。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因懊恼而微微眯起,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他搓洗的动作,几缕不听话的柔软发丝从束发的布条中滑落,贴在汗湿的颊边。
柳文清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着苏小七笨拙而用力地对付着油腻的碗碟,每一次碗碟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都让他心头一跳,仿佛摔的不是碗,是他那套“规矩方圆”的价值观。他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林小满抱怨:“林小哥,非是我多言。此子行止粗疏,毫无章法,观其洗碗姿态,便知非是惯于劳作之人。且眼神闪烁,言语跳脱,恐非良善。留此等来历不明、举止轻浮之人在店中,犹如抱薪救火,遗患无穷矣!”
林小满正用一块干净的湿布擦拭着灶台,闻言头也没抬,只是笑了笑:“柳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看他,虽然笨手笨脚,可干活还算卖力,眼神也干净。至于来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谁还没点不愿说的过去?咱们这小店,求的是个和气生财,多个帮手,总比少个强。”
“帮手?”柳文清嗤之以鼻,指着又一次差点脱手的碗,“此等‘帮手’,只怕越帮越忙!今日摔一碗,明日怕是要砸一锅!长此以往,入不敷出,何以持家?”他痛心疾首,仿佛看到小店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正在被败光。
林小满还没答话,后院门口传来翠花婶洪亮的声音:“哟!小满兄弟!阿福!忙着呢?婶子给你们送点…”她话没说完,就看到井边蹲着的陌生身影,“咦?这俊俏小哥儿是谁啊?新来的伙计?”
苏小七闻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泡沫,看到翠花婶,立刻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婶子好!我叫苏小七!是老板新收的…呃…学徒!对,学徒!学洗碗!”他故意把“洗碗”两个字咬得很重,还示威似的瞥了柳文清一眼。
“哎哟!好伶俐的小哥儿!”翠花婶果然被苏小七那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迷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洗碗好啊!这活儿实在!跟着小满师傅好好学,保管饿不着!”她放下手里拎着的一小筐水灵灵的青菜,走到苏小七身边,自来熟地指点起来,“这碗啊,得先用热水烫烫,油才化得快!草木灰是好使,但得冲干净喽,不然一股子味儿…”
苏小七一边听着翠花婶的“经验之谈”,一边偷偷对林小满做了个鬼脸,又挑衅似的瞟了柳文清一眼。
柳文清气得胡子直翘,却又不好在翠花婶面前发作,只能拂袖转身,回到铺堂他的“账台”前,对着石板生闷气,拿起炭笔,重重地写下:“新收学徒苏小七,毛手毛脚,摔破粗陶碗一只,折钱一文!记入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