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中浸泡的狼狈仿佛给了她一层扭曲的庇护。苏琪琪瘫在苏隐舟扔来的矮凳上,冰凉黏腻的污水透过薄薄的旗袍料子渗进来,激得她一个哆嗦。那声警徽后的厉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赔偿!道歉!”。她猛地抬头,湿漉漉的乱发黏在肿胀发紫的半边脸上,挤出两行混着污水泥痕的“热泪”,朝着如标枪般立在面前的苏璃嘶声哀叫,声音抖得七零八落:
“警…警官!我赔!我认错!我赔!”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一滑又结结实实坐回污水泥潭里,刻意伸长脖子展示那道被自己指甲划伤的血痕,“是我蠢!是我鬼迷心窍,被这店里的邪气冲昏了头才会发疯!”她沾满咖啡渍的手指,痉挛般指向展柜深处,那双被惊恐和泪水糊花了的眼珠子,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粘在那把静静横陈的“霓裳”骨伞上,贪婪的火苗在狼狈的表象下狠狠舔舐着灵魂。
那把伞!灯光下,错金银的丝线如同活蛇般缠绕着灰白细密的骨节,每一道弧线都透着沉睡千年苏醒般的诡异优雅。伞尖一点寒芒在幽深的衬布上若隐若现,每一次光影的微妙流转,都仿佛无声地呼吸着冷冽的气息。从她第一次在小众收藏论坛惊鸿一瞥,这伞就成了盘踞在心尖的毒疮,日夜烧灼着她的贪婪!三千万?算个屁!它合该是她苏琪琪的私藏!这把凝聚着死亡华美、透出妖异尊荣的器物,就该被她这样的流量顶流掌握,在千万人膜拜的镜头前闪耀!(贪欲早已扎根盘踞)
见苏璃眉峰紧锁,不为所动,目光锐利如刀刮过她装腔作势的脸皮,苏琪琪心头一突。不行!硬抗不行!她猛地扑向摔在脚边、屏幕碎裂如蛛网的手机。那残存的摄像孔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红光,在录音!她一把抓起,像抓住救命稻草,也像握紧最后的武器,对着麦克风口发出带着哭腔的尖利控诉,泪水鼻涕糊得一片狼藉,语调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煽动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家人们——!你们都听到了!警察同志根本不管这黑店的邪门!”她声音陡转,充满“悲壮”的绝望,“但我琪琪今天!豁出去了!”她猛地扭头,目光再次扫过那把骨伞,贪婪混着她此刻扮演的“反抗者”姿态,烧得她眼睛通红,“为了大家!为了不再有人受害!我苏琪琪!自掏腰包——”她故意喊出巨大代价,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剩下的,恳请家人们众筹助力!我买下这把邪伞!立刻交给警方当铁证!当众销毁它!让妖物无所遁形!家人们!帮帮我啊——!”
这招“自我牺牲”的悲情牌,在碎裂的直播录音里却透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狂热!平台残存的直播间虽黑屏,却立刻被疯狂的水军弹幕引爆,真实的猎奇观众也被卷入风暴:
【琪琪姐大义!】【众筹链接开!老娘刷火箭!】【邪伞必须毁!兄弟们顶起!】【进度条破百万了!快!】
虚拟的金额如同洪水猛兽般汹涌滚动,在她眼中汇聚成贪婪的海洋!众筹进度条在她喊话间暴涨!数字疯狂跳动,映在她扭曲充血的眼瞳深处。
“警官!”她猛地抬头,脸上混合着污水的泪痕还未干透,一种急切的、充满表演感的谄媚混合着深处压抑不住的狂喜,“大家支持我!钱筹够了!我这就取伞当证物!您…您得亲眼看着它,这邪物厉害得很!”
她几乎是踉跄着,从污水的禁锢中挣扎爬起,脚步虚浮,却目标精准地扑向那个致命的伞柜!柜体的冷光反射到她脸上,瞬间点燃了她瞳孔深处的饥渴绿火。背脊巧妙地一拧,如同排练过无数次,她用自己裹着脏污亮片旗袍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监控探头的角度,制造出一个完美的死角阴影!
动作!
她的右手机械却又精准地探出,直接摸向柜门边缘那个微乎其微的细小锁扣位置——这是她斥巨资从黑市弄来的情报,这古董柜的一个设计缺陷!指尖用力猛顶某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金属卡榫!
“咔哒!”
一声轻得如同枯叶断裂的微响。
那严丝合缝的柜门,极其突兀地向内弹开了一道寸许宽的幽暗缝隙!
就在这微响发出的同一瞬间!
她的左手,早已在起身前就悄然探入脚边那个鼓囊囊的蛇皮包夹层。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替代品时,一股强烈的嫌恶感掠过心头——淘宝同款骨伞的木柄握在手里粗粝又廉价,裹着伞尖倒刺的金箔在阴影里也透着一股暴发户般刺目的庸俗,像廉价镀金项链硌手的假珍珠!(赝品与真品云泥之别)
就是现在!
右手假意急切地去扶那弹开的柜门缝隙,引开苏璃的视线!
左手则如毒蛇出穴!裹挟着刺骨的贪婪和志在必得的狠辣!五指张开,直接抓向缝隙里那道更幽深、更冰冷的真品伞柄!
指尖刚一触碰到那灰白密实的骨骼材质,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混着某种让人心悸的悸动感,瞬间沿着指骨爬进她的心脏!她贪婪地深吸一大口气,左手如同铁钳,死死抠入蛇皮包底部特制的隔层里,粗暴凶猛地将那把沉睡的妖异“霓裳”塞了进去!
摇椅阴影里,林珈蓝的嘴角极轻地撇动一下,像是无声的冷笑,低垂的视线落在手中骨梳上,指节漫不经心捻过一根细微梳齿。
柜台后,柳烟罗墨玉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如看蟭螟般的冰冷不屑,随即垂下眼睑,指尖捻着一页泛黄账册的边缘,姿态疏离如雪塑冰雕。
一旁捧着青玉貔貅的苏隐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丝毫未变,甚至加深了眼角几许笑纹,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又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他不紧不慢地抚过貔貅背脊鳞片,动作流畅自然。
反手!如同丢弃沾满秽物的垃圾!苏淇淇左掌握着那柄廉价金箔仿品,顺势借着身体遮挡的惯性,将假货伞狠狠捅进展柜空洞!
“这柜子门怎么弹开了?老古董果然邪门!”苏琪琪故作惊惶,手忙脚乱合上柜门。
“走路当心看脚,湿滑地界容易摔跤。”苏隐舟和气的叮嘱声适时响起,像个温吞的老掌柜在提醒冒失的客人,字句滴水不漏,完全盖过了苏琪琪合门的动静。
就在她强作镇定、身体还保持着挡柜门合拢姿态的瞬间。她抬眼的余光,极其不巧地、正正撞上了柜台之后,柳烟罗微垂的眉眼。
那个女人,甚至连眼神都没完全给她。只是随意地伸出青葱般细白修长的手指,极其优雅地、轻轻拂弄了一下鬓边那朵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兰。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灯光下,那张冰雪雕琢般的侧脸线条清绝,毫无瑕疵,美得令人窒息,更美得让苏琪琪骨子里的自卑和肮脏瞬间无所遁形!
刚刚窃取重宝的狂喜,瞬间被这无声美貌的冰冷碾轧引爆成滔天嫉恨和疯狂的毁灭欲!巨大的落差感混合着心底最深处的卑劣,如同岩浆喷发!此刻,她怀里揣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古伞,而是一桶滚烫炸裂的毒油!
领口那颗隐藏的领夹麦克风,紧紧贴着她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的喉部皮肤。
一个压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但又仿佛是恶魔低语的切齿诅咒,裹挟着污浊的唾沫星子,从她剧烈张合的齿缝间狠狠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淬满了世间最恶毒的憎恨:“臭婊子……死人脸……等老娘回去……用这宝贝伞赚够了钱……非……非雇人把你那张装模作样的贱脸皮……一片一片活活撕下来……糊到这伞面上才够本……贱货……”
字字含血!句句淬毒!
她以为这恶毒的宣泄只有她自己品尝。但就在咒骂出口的刹那——“滋——嗡!”领夹麦发出极其短促而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几乎在同时!
直播间里所有的观众,都清晰地听到了这段如同地狱恶鬼呢喃的低语!被放大的电流声如同毒蝇群振翅,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递了出来!【??????】【我听到了什么?!雇凶剥脸?!】【卧槽这女人疯了!绝对的疯子!】
而近在咫尺,柳烟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清浅的冷笑。
苏琪琪抱着沉重的蛇皮包,里面装着那把冰冷刺骨又让她心醉神迷的古伞,脚步虚浮又带着一丝得逞的癫狂,几乎是逃也似的撞出了当铺沉重的门槛。外面潮湿的冷风拍打在脸上,带着一丝自由的幻象和巨大贪欲燃烧后的滚烫。
白桂典。
送走苏警官后,门内死寂如渊。咖啡污浊绞着冷檀,盘旋不散。
门内浊气盘旋。柳烟罗冷眼扫过空荡伞柜,冰刃似的吐出三个字:“冲伞来的。”纤白指尖点了点其他珍宝,“满架金子不摸,专偷这烫手的山芋……没脏东西吹风,谁信?”
“嗬!这是盯着咱家饭锅下勺啊!”林珈蓝一骨碌从摇椅里弹起来,骨梳耍花枪似的转得溜圆,笑嘻嘻戳老狐狸脊梁骨,“老苏!锅里都进耗子爪了,还装菩萨呢?”
苏隐舟枯手“啪”地按住噼啪乱跳的算盘珠。金丝眼镜往鼻梁下一拽,老眼精光如钩子甩向林珈蓝:“装?老朽巴不得这妖风再猛些!”他咧开嘴,像黑店掌柜摸到了肥羊:
“您神魂有缺,记忆碎如残片。当年茅山秘传载明——
“每炼化一尊千年怨灵,便补全一缕神魂,拼回一角记忆。“
“然妖魔戾气蚀骨!炼灵(除妖)后必有七日潮汐(虚弱期)——“
“首日瘫如败絮,次日僵若寒尸。此五日五夜,您与砧板鱼肉无异。“
说完,老眼猝然迸毒针似的光:
“鬼王那厮教唆贱妇窃伞,谋得便是您潮汐期的七日死穴!
它要抽您仙髓为烛,照它的修罗道!“
枯甲“铿“地刮过算盘赤珠:
“放伞入世,实为三重局:
一钓鬼王现爪牙,引蛇出洞;
二饲妖灵吞秽气,养肥再宰(注:肥灵=强效补魂药);
三示弱诱敌——“
枯手突然劈向虚空:
“待它扑向潮汐期的您……
正是柳姑娘霜刃剁蛇头的时辰!“
柳烟罗袖中寒气“铮“然作响,鬓角残兰应声碎落最后一片玉瓣。
(霓伞入世,即是猎场开闸。男主复苏的记忆,终需怨灵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