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葬花村死寂如墓。
墨色的雪片簌簌坠落,触地凝成寸长冰锥,牛棚里一只老牛蜷缩着试着抵御这严寒,云无烬从柴房里抱出一堆木柴带回房里。
“云雨”,一阵男声掀开布帘,“我添一点柴,过来搭把手,别在炕上躺着。”一个女生从炕上跳下,跑着过来将云无烬手上的木柴拿走一半。
“外面雪下的很大,我们还是别用那么多了,上次你去山里砍柴,回来就感冒了,我可不想你又去一次,回来我还要照顾你。”云雨跺着脚,有些生气的说着,手却没停,把柴放进炕里,没一会儿屋子温度有些高了起来。
云无烬有些没好气的笑了笑,云雨是他的妹妹,但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云无烬是被捡来的孩子,而云雨是自己养父母亲生的女儿,不过在之前的战乱中,云雨的父母被敌人乱箭射死了,他们两人侥幸活了下来,现如今相依为命着,残喘于这个世上。
外面的老牛突然哀鸣,云无烬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木柴一个没抱稳,散落了一地,云雨也哆嗦了一下,“怎么回事?”她望着门口,感觉外面透露着一股不安,黑夜将外面一切包裹住,在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我去看看”云无烬蹲下安抚了一下云雨,云雨点点头,云无烬打开屋子的门,拿着手中的油灯向牛棚照去,只看见那只牛眼珠溶成黑水,露出森森白骨--不过一会儿,便化为了一滩血水,云无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看眼前的画面,腿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他刚想回去,却从林中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他向林中望去,一堆乌鸦朝屋子袭来,几乎一瞬间,乌鸦像没有知觉一样齐齐的朝窗户,木门,屋顶撞去,发出巨大的声响。云无烬自己几乎也被这群乌鸦给罩住,什么也看不见。
“啊---”一声尖叫传入云无烬耳里,“云雨!”云无烬心里咯噔一下,他疯狂甩着手里的灯,想要将身边的乌鸦赶走,他踉跄着打开了屋子的门,即使迅速将门给关上了,却还是有几只乌鸦飞了进来,同样像疯了一样四处乱撞,直到血流一地,躺在地上才结束。
云无烬跑到云雨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云雨朝窗户的方向指去,云无烬顺着她指的地方,正撞见窗户上的五道爪痕。由于窗户是木质的,爪印在上面泛起焦痕,如刀刻一般一股烧焦味混着硫磺味混入鼻腔,除却这个窗户,更让人害怕的是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本《山神志》,从屋里昏暗的灯光下,印照着一段字:
“黑雪降,神明醒,灵体血肉饲天饥……”
云无烬望着那段话,心里越发不安的害怕,他准备伸手去拿那本书,却突然之间自燃,火苗诡异的成蓝紫色,像鬼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云无烬。
“哥---!救命!”云雨突然抓住云无烬的小臂,一团黑影在云雨身后聚集,扯着她的腰身和头部,一时间无数鸦影从她的影子里钻出,鸦喙滴落粘液,地板被腐蚀出蜂窝空洞。
云无烬一只手紧紧拉住云雨,一只手拿过桌上的刀朝云雨背后砍去,刀刃却穿透腰身,只带起一缕腥风。
“没用的……”黑影里传来一股黑气,直冲云无烬的面门,“我要一个祭品,一个信徒,她是最好的选择……”一只乌鸦从黑影窜出,撞向云无烬,他一下子没抓稳,云雨便被黑影带走,窗外的乌鸦跟随着这一团黑影,又一次飞向林间,云无烬夺出门,刚才黑压压的一片天空,此时却被月光笼罩。
云无烬在林间跟随着头上的乌鸦跑着,树木的枝条不断划伤他的手臂和脸庞,这片林子不大,过不了多久便会到头,而尽头是悬崖,他必须在那之前追上乌鸦群,还有那一团黑影,脸上的血滚落下来,落在雪地上,血与黑雪接触的刹那,竟腾起一缕诡异的黑烟,发出细微的爆鸣。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伤口直往上蹿,带着恶毒的诅咒意味。云无烬咬紧牙关,将痛楚和恐惧死死压在喉底,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雪地。
一行细小的、凌乱的足迹,延伸向村后那座终年笼罩在阴影里的枯骨崖。
他拔足狂奔,脚下的冰晶碎裂声如无数细小的玻璃在刮擦骨头,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渗着血、冒着黑烟的脚印。寒风卷着墨雪,如刀割面,硫磺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
追至崖边,枯槁的老树在墨雪中狰狞如鬼爪。就在那最高的一截枯枝上,一点微弱的、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光泽,攫住了云无烬的视线。
“不自量力……”黑影吐出一团雾气,直冲向云无烬,似是要将他给吞噬。
“空间,破!”
一声奇异的震颤,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敲打在骨髓深处。
云无烬前方的空气,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如同被无形的巨刃劈开,空气如镜面崩裂,银蓝流光裂隙中,「鸣惊」交斩成十字寒芒,一道狭长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银蓝色流光的裂缝凭空出现。裂缝中溢出的气息冰冷、锋利,带着切割万物的秩序感。紧接着,两柄造型奇特的弯刀从裂缝中无声探出。
刀名【鸣惊】。刀身狭长如弦月,弧度完美得近乎妖异,刃口薄得似乎能切开光线。刀柄漆黑,非金非木,刻满了逆时针旋转的螺旋纹路,散发着亘古的寒意。刀锋划过空气,留下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涟漪,仿佛空间本身都在为之颤抖。
持刀者一步踏出裂缝。银灰色的长袍仿佛由流动的月光织就,袍角无风自动,上面浮动着极其古老、繁复的暗纹,隐约构成“秩序不可逆”的符文真意。兜帽下,一张脸冷硬如磐石,眼神锐利如刀锋,瞳孔深处是万载寒冰般的漠然。
随着鸦群的倒下,那一团黑影也消失不见,连同云雨也消失在枯骨崖上。
银袍人踏虚而立,袍角霜纹翻涌似活物。他瞥向云无烬挂着血珠的脸上,一瞬间便愣住了,“他的血?”银袍人从空中落下朝云无烬走去,云无烬不禁有些害怕,向后退了几步,那人伸出手将云无烬脸上的血放在手尖上,观望了一番,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难怪会引动祂的鸦使。”
那人又突然腾空而起,伴随着一阵空间撕裂,云无烬脚下多出一条路通当初空间迸裂的地方,“在这儿死,还是去救人,你自己选,你有十秒钟考虑。”说罢,银袍人走向空间撕裂处,云无烬愣了一下,看了看悬崖,仅剩的几只乌鸦在漫天墨雪盘旋回荡。崖风呜咽,卷起片片噬人的黑晶。他狠下心,跑上了楼梯,进入了空间里。
穿过虚空裂痕,一座大门鹤立在眼前---“霜玉阁”
在门两边,青褐色的木柱上用浅金色的字迹写着---“凝霜起玉骨,琼阁静影寒。”
“霜玉阁……难怪身手不凡”云无烬望了一眼身边的人,银色的面具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自己的妹妹又去了哪里?眼前这个银袍人口中的“他”又是谁?乌鸦是怎么回事?一堆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握紧口袋里的手,突然感觉到不对,口袋里有东西,他拿了出来,是一个簪子,是他妹妹,云雨的簪子,不过纹路却由牡丹变成了霜玉阁的纹路。
一切都突然之间大不相同了,银袍人推开大门,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云无烬望着里面,心里叫嚣着一个声音,“进去吧,你别无选择,里面会有你要的答案。”
云无烬迈出脚步,踏入了霜玉阁的大门,门在他进入之后又重重的关上。
银袍人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由的笑了一下,“果然是祂,即使没有任何一个阁主的信物也能踏入霜玉阁。”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双脚重新踏上实地的触感传来,冰冷坚硬的石板,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气息,驱散了脚底黑雪带来的腐蚀剧痛和刺骨寒意。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仿佛万年玄冰融化的清冽气息。
林远踉跄一步,强忍着眩晕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身处一座宏伟得难以想象的宫殿内部。巨大的穹顶高不见顶,仿佛支撑着天宇,其上并非壁画,而是缓缓流转的、由无数闪烁星辰构成的浩瀚星图,星辉洒落,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月下神宫。脚下是浑然一体的玄黑色玉石地砖,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那片深邃的星空。支撑穹顶的,是十二根需十人合抱的巨型玉柱,柱身并非光滑,而是雕刻着无数繁复到令人目眩的符文与浮雕——有顶天立地的巨人、展翅焚天的神鸟、深潜九渊的巨兽,以及无数林远从未见过的、形态奇异的生灵,它们共同演绎着一场场古老而惨烈的战斗与守护。
这里没有烛火,光源来自那些缓缓流淌的星图,以及玉柱本身散发出的温润毫光。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天地元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肺腑,但同时也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威压。
“这里是霜玉阁。”银袍人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负手而立,银灰色的长袍在星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万载以来,镇守天地平衡之所。”
云无烬染血的身体死死踩在祭坛之上,剧痛刺激着神经。他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银袍人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牙关紧咬,但又不得不放低姿态:
“你说我跟着你可以救我妹妹,我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