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枫林:苏醒的禁地

血枫林:苏醒的禁地

冰冷的死寂,如同厚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青铜祭坛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祭坛中心,星图上那片代表血枫林的区域,血色光斑如同刚刚凝固的、滚烫的鲜血,粘稠、深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韵。那浩瀚意志的余波虽已消散,却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冰冷烙印。

朱明晦缓缓直起身,枯瘦的手指捻起袖口,一点点擦去嘴角溢出的暗红血丝。动作慢得近乎凝滞,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玉扳指碎裂带来的内腑剧痛。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剥落,只剩下鹰隼般的阴鸷和近乎疯狂的决绝,死死盯着那片深红的枫叶符号。

“那个地方……果然……被唤醒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带着一种洞悉秘密却面临绝境的寒意,“周家的女人……好狠的手段!她不仅藏起了钥匙,竟还将自己的残魂意志与血枫林的地脉核心融为一体!成了守护‘门扉’的最后一道……也是最恶毒的锁!”

“锁?”白无咎俊美的脸扭曲着,失却了所有玩世不恭,只剩下惊悸和一丝被愚弄的暴怒,“你是说,刚才那股力量……是周烟她娘那个死鬼?!她还没死透?!”

“不是没死透,是化作了禁地的一部分!”张玄陵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儒雅的云纹锦袍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的惊惶,“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永镇地脉!这……这是古籍中记载的最为酷烈、也最难破解的‘血魂镇封’!钥匙……钥匙就在镇封的核心!而周烟……”他的目光投向那片血枫林光斑,带着深深的忌惮,“她是周家最后的血脉,她的血,她的伤,甚至她的濒死状态……都是触发这镇封苏醒、引导钥匙现世的‘引子’!她进入了核心!那女人留下的残魂意志,必然在指引她完成最后的仪式!”

“仪式?!”顾震山猛地一掌拍在冰冷的青铜祭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猩红的眼中凶光暴涨,煞气不受控制地翻腾,“什么狗屁仪式?!老子不管!钥匙必须拿到!谁敢挡路,老子把他连同这鬼林子一起碾成齑粉!”他想起山谷中瞬间化为乌有的“血屠卫”,心在滴血,恨意滔天,“立刻!马上!调集所有‘血屠卫’!给我踏平血枫林!把那小贱人从地底下挖出来!”

“踏平?顾家主,你还没被那力量碾够吗?”陆九渊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捂着胸口,刚才那股意志冲击让他气息紊乱,枯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忌惮,“血魂镇封苏醒,整个血枫林就是那女人意志的延伸!强攻?只会触发更恐怖的反噬!刚才那一下,只是警告!是那女人残魂对闯入者的本能排斥!”

“那你说怎么办?!”顾震山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刺向陆九渊,“等那小贱人完成仪式,把钥匙彻底据为己有?或者……让萧清夜那怪物恢复过来?!”提到萧清夜,他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那山谷中毁灭一切的炽白彗星,已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仪式……需要时间。”朱明晦的声音冰冷地切入,他眼中疯狂的光芒更盛,“无论那女人留下的是什么仪式,启动它,融合钥匙,绝非一蹴而就!周烟重伤濒死,意识模糊,更是拖慢进程的关键!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唯一的窗口!”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星图上那片猩红的光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阁主的意志是让他们‘活着走到那里’,如今他们进去了!阁主的目标已经达成!现在,是我们拿钥匙的时候了!不计代价!必须在仪式完成前,打断它!夺取钥匙!”

他目光如电,扫过其余四人:

“顾家主!你‘血屠卫’残部,立刻封锁血枫林外围所有出口!布下‘血煞炼狱阵’!不需要强攻核心,只需隔绝内外,制造混乱煞气,干扰地脉能量,延缓那女人残魂的复苏速度!同时,用煞气侵蚀,削弱核心区域的防护!”

“陆老!你陆家‘影蛇’,最擅潜行匿踪!立刻挑选死士,携带‘破魂锥’和‘化灵散’,从地脉薄弱处或能量湍流缝隙,潜入核心区域!目标不是战斗,是找到周烟!打断她的意识连接!破坏仪式节点!必要时……不惜引爆‘阴煞令’,制造能量乱流!”

“白少主!你白家的‘蚀骨钉’和‘千丝引’,对魂体有奇效!立刻准备!一旦‘影蛇’找到周烟确切位置,或者制造出足够混乱,你亲自带人突入!用尽一切手段,打断她!控制她!钥匙的核心信息,很可能就在她意识深处!”

“张家主!你张家‘天工’,负责破解沿途所有残留的周家古禁制!尤其是靠近核心区域的部分!同时,动用‘千里镜’,务必锁定核心内部能量最凝聚的点!那很可能就是仪式中心!周烟和钥匙的位置!”

朱明晦一口气布置完,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而我朱家‘谛听’,会全力监控血枫林核心区域的所有能量波动!锁定那女人残魂意志最活跃的节点!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我会亲自前往‘锁天绝地’阵眼,不计损耗,强行催动大阵雏形!不求完全封锁空间,只求在关键时刻,能干扰那女人残魂一瞬!哪怕……只有一瞬!”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注入五大家族这台庞大的杀戮机器。祭坛上幽绿的烛火疯狂摇曳,映照着五张写满贪婪、恐惧、疯狂与孤注一掷的脸庞。

“行动!”

葬月崖下,血枫林。

风,不知何时停了。雨,也诡异地止歇。

死寂。

一种比之前狂风暴雨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棺木混合着生锈金属的古老腐朽气息。

萧清夜倒在那个幽深入口的边缘。身体残破不堪,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狠狠摔碎的陶俑。焦黑的皮肤龟裂着,缝隙深处流淌着黯淡的、如同冷却岩浆般的暗金光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内脏碎片的翻涌,带出带着暗金血沫的气流。他的意识沉沦在一片冰冷、虚无的黑暗深渊,只有身体本能的抽搐,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皮肤下那些焦黑破碎的古铜纹路,如同烧毁的电路,偶尔会极其微弱地搏动一下,像是垂死心脏的最后挣扎。

在他身侧,那个吞噬了周烟的幽深入口,此刻边缘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光芒。洞口光滑,向下倾斜,深不见底,散发出冰冷而古老的金属气息,仿佛通往大地的脏腑。

血枫林,活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苏醒”了。

那些原本在风雨中死寂的、深红近黑的巨大枫树,此刻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一种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微光。无数粗壮虬结的树根,如同沉睡的巨蟒,缓缓从湿滑的腐叶层下拱起、蠕动!树根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干涸血痂般的暗红苔藓,此刻这些苔藓也亮起了同样的暗红光芒。

整片枫林,构成了一张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谷地的、由树根和血光交织成的诡异网络!无数暗红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血液,沿着这张巨大的根须网络,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核心——那个幽深的入口处——缓缓流淌、汇聚!

能量流淌过的地方,地面的腐叶无声地化为更加深黑的灰烬,露出下方暗红如血的泥土。空气中,那股腐朽和金属的气息愈发浓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威压。

幽深入口内部。

并非想象中黑暗潮湿的洞穴。

这是一片被暗红光芒充斥的、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由无数巨大、光滑、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红色石笋构成,如同倒悬的森林。地面同样覆盖着暗红金属质感的岩石,冰冷坚硬。

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暗红金属铸造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呈圆形,分三层,每一层边缘都铭刻着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符文,符文间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能量,如同活着的血管。祭坛的最顶端,悬浮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流淌着深邃暗金光泽的棱形晶体。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又仿佛能洞穿时空的浩瀚气息——钥匙!

祭坛下方,昏迷的周烟静静地躺在一片由暗红能量汇聚而成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晕之上。这片光晕将她轻柔地托起,隔绝了下方金属的冰冷。她胸腹间那道狰狞的伤口,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那些原本顽固缠绕、侵蚀生机的暗金色“噬魂金芒”邪毒,在周围浓郁到极致的暗红能量包裹下,如同遇到了克星,正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被一点点强行剥离、分解、净化!伤口周围的灰败死气迅速褪去,翻卷的血肉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极其细微的、健康的嫩红肉芽!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邪毒侵蚀,正在被强行逆转!

更奇异的是,无数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暗红色能量丝线,正从祭坛底部、从周围的金属地面、甚至从穹顶垂下的石笋尖端无声地探出,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周烟的身体。这些能量丝线并未侵入她的伤口,而是如同最温柔的触手,轻轻贴附在她冰冷的皮肤上,缠绕着她的手腕、脚踝,最终汇聚在她的眉心。

一股温和、浩瀚、带着无尽悲伤与守护意志的暖流,通过这些能量丝线,源源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注入周烟濒临枯竭的身体和破碎的意识深处。

在这股暖流的浸润下,周烟那沉沦在无边冰冷和血色梦魇中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温水中的寒冰,开始极其缓慢地融化、复苏。

母亲……

冰冷的雨水……刺鼻的血腥……漫天飘落的、红得刺眼的枫叶……

还有……那决绝而温柔的、最后将她推入黑暗的怀抱……清夜!

“呃……”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呻吟,从周烟干裂的唇间逸出。她的睫毛,如同被冻结的蝶翼,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她意识即将挣脱黑暗泥沼的临界点——

嗡!嗡!嗡!

整个地下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穹顶巨大的暗红石笋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数细小的金属碎屑簌簌落下。祭坛上流淌的符文能量骤然变得紊乱、狂暴!那悬浮的暗金钥匙晶体,旋转的速度猛地加快,散发出的光芒也变得忽明忽暗!

外界!

血枫林边缘!

十几道瘦小如同鬼魅、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陆家“影蛇”死士),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外围的枫林之中。他们手中握着奇特的、如同黑色水晶打磨而成的尖锐锥子(破魂锥),锥尖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芒。

为首一人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破魂锥”,狠狠刺入脚下一条正流淌着暗红能量的粗大树根!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尖锐刺耳的爆鸣瞬间响起!被刺中的树根猛地一颤,表面覆盖的血痂苔藓瞬间变得焦黑!一股混乱、充满破坏性的幽绿能量顺着锥体疯狂注入树根内部!沿着那巨大的能量网络,瞬间传递开去!

“爆!”死士首领嘶声低吼!

轰!轰!轰!

同一时间,另外几个方向的“影蛇”死士,也纷纷将“破魂锥”刺入关键节点,并毫不犹豫地引爆了随身携带的、刻满阴损符文的“阴煞令”!

剧烈的爆炸并非物理冲击,而是纯粹的能量湮灭风暴!在血枫林外围的数个区域猛然爆发!狂暴的阴煞之力与地脉中流淌的暗红守护能量轰然对撞!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

整个血枫林构成的巨大根须网络,瞬间剧烈地扭曲、痉挛!无数暗红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原本稳定流淌、汇聚向核心的能量流被强行截断、扭曲、污染!林间弥漫的古老威压瞬间变得混乱而狂暴!那些散发着血光的枫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如同血雨般簌簌落下!

血魂镇封的运转,被强行干扰、迟滞了!

地下核心祭坛。

剧烈的震动打断了那温和的能量注入。缠绕周烟的暗红能量丝线剧烈地闪烁、扭曲,变得不再稳定。那股守护的暖流瞬间减弱、中断!

周烟即将苏醒的意识,如同被强行按回冰冷的深渊,发出一声痛苦而无意识的闷哼。她胸腹间伤口那刚刚开始愈合的嫩红肉芽,在能量紊乱的冲击下,再次渗出了细微的血丝。祭坛净化邪毒的速度,骤然减缓!

“找到了!能量核心剧烈波动点!在葬月崖正下方,地脉交汇处!深度……无法精确!干扰太强!”祭坛上,张家主张玄陵面前的“千里镜”光幕剧烈扭曲,勉强映照出一片剧烈翻腾的暗红能量漩涡,中心位置正是那座金属祭坛的模糊轮廓!他急声吼道。

“锁定大致区域!足够了!”白无咎眼中爆发出残忍而兴奋的光芒!他早已换上了一身紧致的、仿佛由某种银色金属丝编织而成的奇异软甲,手中把玩着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长针(蚀骨钉),腰间缠绕着一圈近乎透明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银色丝线(千丝引)。

“朱伯伯!看你的了!给我开条路!”他对着祭坛上的朱明晦吼道。

“锁天绝地……启!”朱明晦盘膝坐在祭坛一角,面前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痕的暗金色罗盘(阵眼核心)。他枯瘦的脸庞因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扭曲,双手结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在罗盘之上!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禁锢和干扰之力的波动,强行穿透了血枫林混乱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降临在血枫林核心区域的上空!虽然无法完全封锁空间,但这股力量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让原本就因“影蛇”破坏而狂暴混乱的地脉能量,瞬间变得更加紊乱、迟滞!祭坛核心区域那股浩瀚的守护意志,被这股外力强行干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和削弱!

“就是现在!走!”白无咎厉啸一声,身影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毫不犹豫地朝着星图标注、千里镜锁定的核心区域坐标,一头扎进了那片狂暴、混乱、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血枫林深处!他身后,数名气息阴冷、同样穿着银色软甲的白家精锐紧随其后!

几乎在白无咎动身的同一瞬间!

轰!轰!轰!

血枫林外围,数个方向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咆哮和恐怖的煞气波动!残存的顾家“血屠卫”,在顾震山疯狂的嘶吼下,不顾一切地催动了“血煞炼狱阵”!暗红色的、带着浓郁血腥腐蚀气息的煞气光柱冲天而起,如同巨大的囚笼栅栏,狠狠钉入血枫林外围的地脉之中!虽然无法深入核心,但这股充满污秽和杀戮的煞气,如同剧毒般开始疯狂侵蚀外围的守护能量网络,进一步加剧着内部的混乱!

血枫林,这座刚刚苏醒的古老禁地,瞬间陷入了内外交攻的狂暴漩涡!

地下核心。

祭坛的震动更加剧烈。穹顶落下的金属碎屑如同细雨。暗金钥匙晶体的旋转已经失控般疯狂!守护周烟的能量光晕剧烈波动,变得稀薄不稳。

周烟躺在光晕之上,身体因外界的剧烈冲击和能量中断而痛苦地蜷缩。胸口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被强行压制的邪毒似乎又有反扑的迹象。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混乱的能量冲击中沉浮,母亲残魂传递的那丝温暖,被强行中断的痛苦和一种巨大的、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着她脆弱的灵魂。

就在这混乱与危机的顶点——

嗡!

祭坛中心,那枚疯狂旋转的暗金钥匙晶体,光芒骤然一敛!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暗金光束,毫无征兆地从晶体中射出!光束并非射向周烟,也不是射向穹顶,而是……径直射向祭坛边缘,那个幽深的、连接着外界的入口方向!

光束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瞬间落在了入口边缘,那个如同破碎玩偶般、意识沉沦的萧清夜身上!

准确地说,落在了他那只扭曲变形、焦黑一片的左手掌心——那道被周烟指尖划出的、早已被血污和焦痕掩盖的浅浅血痕之上!

就在光束触及血痕的刹那!

异变再生!

萧清夜掌心那道早已被忽略的伤口,如同被点燃的灯芯,骤然亮起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光芒!

这一点光芒,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他体内那破碎焦黑、如同废墟般的古铜色纹路上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