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锁元鞭首罚立威权

冰冷、滑腻、散发着浓烈铁锈和机油恶臭的金属格栅紧贴着墨尘的脸颊。狭小的废弃管道夹角里,岳铮那如同誓言般滚烫的话语还在耳边轰鸣,混杂着劣质烧酒的辛辣气息和对方手掌传来的、磐石般的温度,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种,短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绝望与寒意。

“捅穿这焚墟!捅烂那玉罗刹的阎王殿!”岳铮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在墨尘紧抱粗布包裹的手背上,“老子这条命,豁出去了!就赌你这把‘钥匙’!”

墨尘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被“锢脉印”锁死的胸膛,带来撕裂般的钝痛。钥匙?他怀中这冰冷的死灵匣和那卷看不懂的图谱,真的能成为钥匙吗?他自己都如同雾里看花!但岳铮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近乎悲壮的决绝,如同沉重的枷锁,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缆绳,将他死死绑在了这条通向未知深渊的破船上。

没有退路了。

他刚想开口,嘶哑的喉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扼住!三道“锢脉印”骤然收紧!咽喉处的烙印如同烧红的铁圈猛然箍紧!丹田气海处的枷锁更是如同被巨锤砸中,瞬间抽空了所有刚刚因激动而提起的力气!

“呃!”墨尘身体猛地一弓,如同离水的虾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肺腑,眼前阵阵发黑,一口带着铁锈腥甜的瘀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

“墨尘!”岳铮脸色骤变,刚想扶住他。

呜——!

一阵低沉、肃杀、穿透焚墟所有轰鸣的号角声,如同索命的咒语,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管道夹缝外污浊的空气!那声音并非来自高处,而是如同从钢铁大地的深处涌出,带着冰冷、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席卷了整个丙字炉区废墟!

这号角声如同无形的魔咒!所有在废墟中挣扎清理的杂役,如同被冻结的蝼蚁,动作瞬间僵住,麻木的脸上瞬间被深入骨髓的恐惧覆盖!远处传来监工们惊慌失措、强作镇定的呼喝声:“肃静!列队!快列队!”

“妈的!是刑戒堂的聚煞号!”岳铮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燃烧的火焰被冰冷的警惕取代。他猛地将墨尘往管道夹角更深处、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油布和金属废料后面狠狠一推!“藏好!别出声!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墨尘被推得撞在冰冷的管壁上,后背崩裂的伤口剧痛钻心,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嘴边的痛哼和咳嗽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蜷缩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油布后面,透过废料的缝隙,惊恐地望向夹缝外。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整齐、冰冷,踏在扭曲的金属地面和碎石上,发出令人心颤的节奏。数名身着玄黑劲装、脸覆金属面罩的刑堂护卫,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勾魂使者,出现在管道夹缝外的光线边缘。他们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废墟,最终,为首一人停下脚步,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

“丙字炉区所有管事、监工、杂役,即刻前往刑台广场!玉掌事有令——立威,肃纪!”

立威!肃纪!

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每一个听到命令的杂役心中!刚刚经历了浑天仪崩塌的灭顶之灾,遍地伤残,惊恐未定,玉罗刹就要在这个时候……立威?!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杂役们在监工皮鞭的驱赶下,如同待宰的羔羊,拖着疲惫、伤残的身体,惊恐万状地朝着焚墟深处那片被称为“刑台”的空旷金属广场汇聚。

岳铮混在人群中,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断罪锏被他巧妙地用破布裹住,藏在一堆刚清理出来的金属废料下面。他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不测。

墨尘蜷缩在冰冷的夹角深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禁锢。他透过废料的缝隙,死死盯着岳铮隐入人群的背影,又看向那些如同幽灵般矗立在广场边缘、散发着冰冷煞气的刑堂护卫。玉罗刹要立威?目标是谁?是他这个刚刚显露“异常”、被器宗长老破格提拔的“丁字匠徒”?还是……岳铮这个当众重创郑屠、挑战刑戒堂权威的“刺头”?

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刑台广场,位于几座巨大焚化炉环绕的中心。地面由厚重的、布满油污和暗红色干涸痕迹的黑色金属板铺就,冰冷坚硬。此刻,广场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除了丙字区的残兵败将,其他炉区被驱赶来的杂役也如同潮水般涌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麻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广场正前方,一座高约丈许、由黝黑金属铸造的刑台如同巨兽的獠牙般矗立。刑台边缘,矗立着几根粗大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金属桩,上面缠绕着同样暗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锁链。

嗒、嗒、嗒……

清脆、规律、如同丧钟般的脚步声,从广场一侧的阴影中响起。

玉罗刹的身影,缓缓步上高台。

玄色长袍流淌着深潭寒水般的暗光,袍摆处狰狞的荆棘骷髅银绣在周围炉火投下的摇曳光影中,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半幅玄色金属面罩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光洁如玉的下颌和一双眼睛。

暗金色的眸子,如同熔化的金液在冰冷的黑曜石上流淌,没有丝毫温度。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人群,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冻结了所有的骚动和呼吸。

整个广场,死寂得只剩下焚化炉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

“浑天仪崩毁,丙字区几近覆灭。”玉罗刹的声音响起,清脆如冰珠落玉盘,却浸透了骨髓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此乃天灾?亦或人祸?”

她微微停顿,暗金色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台下几个跪在人群最前方、抖如筛糠的丙字区管事监工,最终,落在了脸色铁青、额头冷汗涔涔的老张头身上!

“经刑戒堂彻查,”玉罗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丙字区掌炉管事张奎(老张头),玩忽懈怠,疏于巡检!浑天仪核心灵枢回路异常震荡多日,竟毫无察觉!此乃失职渎职之罪!”

“不!掌事大人!冤枉啊!”老张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脸上横肉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地嘶声辩解,“属下…属下日日巡查!那回路异常极其细微,非精通灵枢术的匠师难以察觉!属下…属下实在……”

“聒噪。”玉罗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戴着玄色手套的右手食指。

嗡!

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扼住了老张头的喉咙!他所有的辩解瞬间被堵死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球因窒息而暴凸!

“失职,其罪一!”玉罗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灾变之时,指挥失措,致使伤亡倍增!其罪二!”

她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开,仿佛老张头已经是个死人。

“然……”玉罗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转折,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扫过人群,最终,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人群中刻意低着头、试图隐藏身形的岳铮身上!

“更有居心叵测之徒!”玉罗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尖锐,“趁乱行凶!重伤同僚!扰乱秩序!视刑戒堂铁律如无物!”

轰!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人群瞬间炸开!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岳铮身上!震惊、恐惧、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岳铮身体猛地一僵!他知道藏不住了!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他的全身!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毫不畏惧地迎向高台上那双暗金色的、如同深渊般的眸子!

“丙戌区杂役,岳铮!”玉罗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当众行凶,重伤郑屠!藐视刑威!此乃叛逆之罪!”

“叛逆?”岳铮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洪钟,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悍然在死寂的广场上炸响!“郑屠那厮,受何人指使,当众羞辱践踏大长老亲赐的破格令牌?此等行径,视大长老法旨为何物?!视天工阁规矩为何物?!玉掌事!你刑戒堂,到底是在肃纪,还是在纵容爪牙践踏法度?!”

岳铮的质问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广场上掀起轩然大波!所有杂役都惊呆了!竟然有人敢当众质问玉罗刹?!还扯出了器宗大长老?!

高台上,玉罗刹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冰冷的毒蛇被激怒!她周身那冰冷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玄色长袍无风自动,袍摆处的荆棘骷髅银绣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煞气!

“放肆!”玉罗刹的声音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如同金铁刮擦的尖利!她猛地抬起戴着玄色手套的右手!

一道暗红色的、凝练如实质的鞭影,毫无征兆地在她指尖凝聚成形!那鞭影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老张头的锁元鞭恐怖百倍的血腥与煞气!鞭身细长,通体流转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鞭梢尖锐如毒蛇之牙!

正是那日在刑堂,瞬间将王大力一条腿烧成枯骨的恐怖凶器——锁魂鞭!

“刑戒堂前,咆哮公堂!污蔑掌事!罪加一等!”玉罗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今日,本座便以尔等之血,立我刑戒之威!肃清这焚墟邪氛!”

话音未落!

咻!

暗红色的锁魂鞭影撕裂空气,发出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尖啸!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如同一道来自地狱的血色闪电!它并非抽向岳铮,而是……直刺墨尘藏身的那处废弃管道夹角!

玉罗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墨尘!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刚刚显露一丝“异常”、被欧冶青阳看中、又掌握着未知“钥匙”的隐患,连同他那点可笑的希望,彻底扼杀!以最残酷、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立威!

“不——!!!”岳铮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吼!他如同疯虎般猛地扑向鞭影袭来的方向!然而,鞭影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阻挡!

墨尘蜷缩在油布和废料后面,透过缝隙,只看到一道撕裂视野的血色闪电,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无视所有障碍,朝着他藏身的角落,如同毒龙般噬咬而来!他甚至能闻到鞭影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死亡!冰冷的、无可抗拒的死亡阴影,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锁魂鞭影即将撕裂废料、洞穿墨尘头颅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如同古筝拨弦般的清鸣,毫无征兆地在广场上空响起!

一道柔和的、近乎无形的淡青色光晕,如同水波般凭空荡漾开来!光晕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挡在了锁魂鞭影袭来的路径上!

嗤——!

暗红鞭影狠狠撞在那淡青色的光晕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种如同滚油泼入寒冰的、令人牙酸的消融声!狂暴的煞气与柔和的青光激烈碰撞、湮灭!鞭影的去势被硬生生阻住!光晕剧烈荡漾,却如同最坚韧的蛛网,死死缠住了那致命的毒蛇!

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尘藏身的管道夹缝之前。

来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深灰色匠师袍,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齿轮纹样。正是器宗大长老——欧冶青阳!

他一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只是随意地抬着,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如同实质的青色光晕,正是那阻挡锁魂鞭影的力量源头!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高台上煞气冲天的玉罗刹!

“玉掌事,”欧冶青阳的声音苍老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广场上空,“对一个重伤未愈、刚刚为天工阁立下微功的‘丁字匠徒’痛下杀手……这‘威’,立得是否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