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库房惊贪墨
- 咸鱼穿书后和权臣HE了
- 金玉来
- 7111字
- 2025-07-07 17:23:23
宋琪那日看似“主持公道”的举动,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计算的止损。瑞雪阁摇摇欲坠的局面并未因他的出现而真正稳固,那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在加速奔涌。季夫人那边暂时偃旗息鼓,仿佛默认了现状,但窦婆子送来的份例虽然恢复了规格,那份例外的燕窝粥却依旧稀薄得能照人,送来的药材也多是些年份不足的次品,无声地彰显着主母的权威和不满。邱姨娘母女更是彻底沉寂下来,连每日例行的“请安关怀”都省了,只偶尔在花园远远瞥见,宋蕴香那淬了毒般的眼神,隔着花丛都让人脊背发凉,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扑上来咬断猎物的喉咙。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如同沉疴在身,表面平静,内里却在急速溃烂。我深知,父亲宋琪那日伸出的手,并非保护伞,而是一把冰冷的算盘。他的出现,是为了平衡后宅可能失控的倾轧,防止闹得太过难看影响他官声清誉,更是为了稳住我这个尚有联姻价值的嫡长女,不至于在议亲前彻底废掉。若我不能尽快掌握主动,找出她们的致命破绽,证明自己并非弃子而是有价值的筹码,那么一旦我失去利用价值,或者威胁到他自身的利益,这把算盘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拨到“弃子”的格子里。库房,成了我唯一可能翻盘的筹码。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日夜在我枕下硌着,提醒着我:在这冰冷的府邸里,温情是假象,唯有握在手里的实权和秘密,才是活下去的依凭。
麦冬成了我最得力的棋子。她本就伶俐,心思剔透,在我刻意释放的信任和引导下,那双眼睛更是如同探照灯一般,不仅将我瑞雪阁院子里的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哪个小丫头眼神躲闪,哪个婆子与季夫人院里的走动过于频繁——更是利用送东西、传话、甚至去大厨房提膳食的机会,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府中各处管事的动向和库房周围的守卫情况。她将观察到的细节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悄悄呈递给我:库房守卫张二媳妇是个碎嘴又爱贪小便宜的,她男人张二则是个酒鬼;看守库房的婆子们轮值的时间、谁和窦婆子走得近、谁又似乎对邱姨娘不满……这些零碎的信息,在我脑中拼凑着库房这座堡垒的薄弱点,也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小姐,机会来了!”这日午后,麦冬脚步轻快地闪进内室,反手迅速而无声地关上门,她小脸因为奔跑和兴奋泛着红晕,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颤抖,“管库房的张二媳妇,她娘家兄弟今日娶亲,她告了假,一早就急匆匆出府去了!现在守着库房的是她那个半大小子栓柱,最是贪玩不过,十次有九次都溜号。奴婢刚才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溜去后角门那片废园子,跟几个粗使小子掷骰子去了!库房那边,这会儿是真真正正的空着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机会,稍纵即逝!错过这次,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更不知季夫人她们会不会察觉我的意图而加强防备,彻底断了我这翻盘的念想!
“走!”当机立断,我迅速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从枕下摸出那把带着体温却又冰冷硌手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塞进袖袋最深处,确保不会轻易滑落。又快速吩咐麦冬,“把那本‘暗账’带上!再拿个小包袱,装几块点心、一方旧帕子、一个没什么用的小荷包,万一遇上人盘问,就说我午后闷得慌,想去园子里散散心,顺便找几件旧时玩意儿解闷。”这个借口虽牵强,但在府中走动也算常见,总比两手空空直奔库房引人注目。
麦冬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得如同上紧了发条,眨眼间就将东西备好。那本誊抄的“暗账”被她用一块不起眼的深色布巾包裹,塞进点心包袱的夹层。
我们主仆二人,如同两只贴着墙根行走的猫,尽量避开人多的主路和回廊。沿着抄手游廊的阴影处,快速穿过几重月亮门,专拣那些荒草丛生、少有人走的僻静小径。春日午后的阳光本该明媚,但府邸深处却笼罩在一种异样的静谧里。高大的树木投下浓密的阴影,只有几只不知愁的鸟雀在枝头偶尔啁啾,反而衬得周遭更加死寂。越是靠近府邸西侧那几排用作库房的老旧厢房,空气中那股陈年的、混杂着尘土、樟脑和若有若无霉味的气息便愈发浓重刺鼻,仿佛时光在这里沉淀、腐朽,也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库房所在的院落比想象中更偏僻荒凉。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一把巨大沉重的黄铜锁,锁身布满铜绿,无声诉说着久未开启和主人的漠视。院墙高大斑驳,爬满了干枯纠结的藤蔓,如同怪物的爪牙。果然,门口空无一人,连鸟雀都不愿在此停留。麦冬警惕地四下张望,侧耳倾听,确认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这才对我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狂跳和那份深入骨髓的忐忑。冰凉的空气带着灰尘的味道涌入肺腑。从袖中摸出那把沉甸甸的钥匙,金属的寒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尖。冰凉的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惊得我手一抖。定了定神,手腕用力,伴随着艰涩刺耳的“嘎吱——嘎吱——”声,仿佛锈蚀了许久,那巨大的铜锁终于弹开。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烈呛人、混杂着尘土、霉变和腐朽木头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光线瞬间昏暗,如同踏入巨兽贪婪的口中。
库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空旷阴森。一排排高大到几乎顶到房梁的榆木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浓重的阴影里,投下诡异的轮廓。上面层层叠叠堆放着各式蒙着厚厚灰尘、辨不清原色的箱笼、包裹,像一座座沉寂的坟茔。高处几扇蒙尘的小窗透下几缕稀薄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狂舞的尘埃精灵。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潮湿霉味和死寂。
“小姐,小心脚下。”麦冬紧紧扶住我的手臂,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紧张颤音,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青砖地,积着厚厚的、如同绒毯般的浮灰,每一步落下都留下清晰的脚印,扬起细小的尘烟。
我顾不上这些,目标明确。借着麦冬点燃的随身火折子那一点微弱、跳跃不稳的光亮,我快速而紧张地扫视着架子侧面模糊不清的标识牌。“布帛库”、“器皿库”、“药材库”……目光如同探针,最终死死锁定在角落里一个最不起眼、光线最暗、贴着“文玩、纸张、杂项”标签的架子。灰尘几乎将那标签完全覆盖。
就是这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快步走过去,脚步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架子上堆着一些蒙尘的字画匣子、几个装着旧砚台、边缘破损的锦盒,还有几摞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捆扎着麻绳的东西。我强压住指尖的颤抖,迅速找到其中一摞体积最大的油布包裹,解开那粗糙的麻绳绳结,用力掀开油布一角——
里面整齐码放的,赫然是颜色发黄、质地粗糙如同砂纸、边缘甚至有些毛糙起絮的竹纸!触手生涩,带着劣质纸张特有的刺鼻气味。
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
“账!”我声音发紧,几乎是命令般地低喝。麦冬立刻将火折子凑近些,同时手忙脚乱地解开点心包袱,抽出那本用深色布巾包裹的“暗账”。我手指冰凉,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迅速翻到记录纸张采买的条目。借着火折子那跳跃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光芒,那一行墨迹清晰地、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入眼帘:
“四月十五,入库澄心堂纸一百刀。支公中银一百八十两。经手人:窦婆子(季夫人处)。”
澄心堂纸!那是何等名贵的纸张!光洁如雪,细腻柔韧,触手温润,是供皇室御用和顶级书画大家挥毫的珍品!价值不菲,一刀便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而眼前这堆散发着劣质气味的粗糙竹纸,撑死不过几钱银子一刀!
一百八十两雪花银!换来的就是这堆擦屁股都嫌糙的玩意儿?!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激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季夫人!窦婆子!她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这哪里是贪墨,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把整个公库当成了她们予取予求的私囊!难怪父亲宋琪看似精明,府中却总有捉襟见肘之感,难怪我的份例一再被克扣!这些硕鼠蛀虫,吸的是整个宋府的血!吸的是我母亲留下的根基!
更深的寒意随即涌上心头。父亲……他知道吗?他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说,这硕鼠蛀空家业的行为,本身就符合他某种不可告人的利益?抑或是他早已默许,甚至参与其中?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若真是如此,我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小姐!”麦冬惊恐的低呼将我拉回现实。她脸色煞白,显然也被这触目惊心的偷梁换柱和巨额的贪墨吓坏了,火折子的光在她手中剧烈晃动,映得她眼中满是骇然。“这…这…她们怎么敢?!”
怎么敢?贪婪的胃口一旦撑开,只会越来越大,永不知餍足!季夫人掌管中馈多年,又有窦婆子这等心腹爪牙,里应外合,将公库视为私库,早已是积年的硕鼠!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我死死盯着那堆劣质竹纸,又猛地翻开“暗账”,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快速翻动。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在那些看似平常的采买条目上疯狂扫视:
“三月初二,入库上等苏绣锦缎二十匹,支公中银三百两。”——我立刻冲向标注“布帛库”的架子,顾不上灰尘呛人,用力掀开一个堆放在角落、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包裹。里面露出的布匹色泽黯淡,织法粗糙稀疏,摸上去手感生硬刺手,还带着一股陈年的酸腐气。别说上等苏绣,连中等棉布都不如!最多是些积压多年的劣质土布!
“二月十八,入库三十年陈阿胶十斤,支公中银五百两。”——麦冬已经扑向“药材库”那边,她费力地拖出一个散发着浓重怪味的麻袋,解开扎口绳。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腐臭气猛地窜出!里面根本不是块状阿胶,而是黑乎乎、黏糊糊、夹杂着大量霉斑、草屑甚至泥土的不明胶状物,黏连在一起,恶臭扑鼻!别说药用,恐怕连喂牲口都嫌脏!
“正月十五,入库赤金头面一套、珍珠十斛,支公中银一千二百两。”——我转向“首饰库”的架子。麦冬已经先一步拉开一个落满灰尘的匣子。借着火光,里面所谓的“赤金头面”,颜色黯淡发乌,毫无真金的温润光泽,掂量着轻飘飘毫无分量,边缘处甚至能看出脱落的镀层,露出底下灰白的金属底子!而那“珍珠”,更是惨不忍睹,大小不一,形状歪瓜裂枣,色泽浑浊发黄,表面布满坑洼和裂纹,如同死鱼的眼珠!十斛?恐怕连一斛像样的都挑不出来!
触目惊心!桩桩件件!那本誊抄的“暗账”,此刻在我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每一页都浸透了公库被蛀空的鲜血!这哪里是采买记录,分明是一份赤裸裸的、令人发指的侵吞清单!这府里,早已被她们蛀成了一个空壳!从价值千金的贵重物品,到日常所需的布匹药材,无一幸免!巨大的亏空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宋府几代人积累的财富!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我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这本账册狠狠摔在宋琪和季夫人脸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些道貌岸然之下的肮脏龌龊!但仅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捆住了我的冲动。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仅凭这一摞竹纸,季夫人完全可以推脱是库房保管不善,或者干脆诬陷是我偷换!我必须拿到更多、更确凿、更无法抵赖的铁证!特别是那本记录着真实入库物品的库房账册!那才是她们无法辩驳的罪证!
“麦冬!快!找!仔细找!”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紧张而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找这些单据对应的东西!特别是那些价值最高、最容易被以次充好的!药材!首饰!还有……库房的总账册!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库房账册!”季夫人她们做假账,必然有一本真实的、记录着实际入库物品的账册藏在某个隐秘角落,用于核对她们的“成果”,那才是真正的致命证据!只有拿到它,才能将假账上的每一笔贪墨都钉死在她们身上!
时间紧迫!栓柱随时可能回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巡逻的婆子!麦冬也被我的决绝和眼前骇人的景象点燃了斗志,用力点头,眼神变得锐利。她将火折子稳稳递给我,自己则像一只被逼入绝境又爆发出全部力量的狸猫,迅速扑向标注着“药材库”、“首饰库”的架子深处。她顾不得脏污和刺鼻的气味,踮着脚,甚至直接爬上架子,费力地拖拽着那些沉重的箱子、包裹,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寻找着与假账上记载的其他贵重物品相对应的劣质实物。
我则强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堆“文玩杂项”的架子。灰尘呛得人直咳嗽,蛛网粘在脸上手上,冰冷的触感令人作呕。我粗暴地推开那些蒙尘的字画匣、破砚台,手指在架子深处、角落缝隙里拼命摸索,指甲划过粗糙的木头,带下厚厚的陈垢。架子太高,上面的东西够不着,我焦急地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倚着一架布满灰尘、摇摇欲坠的旧木梯。也顾不得许多,示意麦冬过来帮忙扶稳,我咬着牙,提起裙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站在高处,视野更开阔些,但灰尘也更浓,直往口鼻里钻。借着火折子那一点微弱、跳跃的光,我眯起眼,忍着不适,仔细扫视着架子最高层那些积满厚灰、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蛛网层层叠叠,像蒙着灰白的纱。在一个落满灰尘、毫不起眼的旧书箱后面,我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带着皮革触感的边角!不同于旁边书籍的柔软纸张感!
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屏住呼吸,用力将那个沉重的、蒙尘的硬皮册子抽了出来!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是那种最普通、最不易引人注意的深褐色硬壳账簿。翻开第一页,那熟悉的、属于库房老账房特有的工整字迹映入眼帘——这才是真正的库房入库明细总账!那字迹我认得,是母亲在世时就在府中管账多年的老忠仆的手笔!
我几乎是颤抖着,就着麦冬努力举高、依旧摇晃不稳的光线,迅速翻到记载“澄心堂纸”那一页。
“四月十五,入库劣等竹纸一百刀。实支银四两五钱。经办:窦氏。”旁边还盖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私章,那歪歪扭扭的“窦”字,如同窦婆子那张谄媚又刻薄的脸!
再翻!
“三月初二,入库三等土布二十匹。实支银二十两。经办:窦氏。”
“二月十八,入库霉变阿胶渣十斤。实支银八钱。经办:窦氏。”
“正月十五,入库镀金头面一套(旧)、劣珠十斛(大小不一,多瑕疵)。实支银三十五两。经办:窦氏。”
一笔笔!一行行!冰冷、残酷、毫无遮掩的真实!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将“暗账”上那层虚假浮华、动辄数百上千两的外衣彻底撕碎!露出底下触目惊心的丑陋本质!实支银与“暗账”上支取公中银的差额,庞大得令人窒息!一百八十两对四两五钱!三百两对二十两!五百两对八钱!一千二百两对三十五两!这巨大的鸿沟,就是季夫人和窦婆子这些年贪婪吸食的民脂民膏!是她们踩在宋府根基上疯狂敛财的铁证!这哪里是管家,分明是蛀虫在啃噬主家的骨髓!
“找到了!小姐!您看!”麦冬那边也传来压抑的惊呼,她费力地从药材库架子底层拖出一个沉重的麻袋,解开扎口,那股浓烈刺鼻的霉味和腐臭再次扑面而来!里面根本不是阿胶,而是黑乎乎、黏糊糊、夹杂着霉斑和不明杂质的胶块!她又迅速跑到首饰架子旁,从一个落满灰尘的匣子里抓出几件东西——那套所谓的“赤金头面”,颜色黯淡,掂量着轻飘飘,边缘甚至有脱落的痕迹,显然是劣质镀金;而那“珍珠”,更是大小不一,色泽浑浊发黄,表面布满坑洼,有些甚至已经开裂!与她刚从另一个不起眼角落翻出来的几匹劣质土布一起,构成了无声却最有力的控诉!
铁证如山!人证(真账册)物证(劣质实物)俱在!假账(暗账)与真账(库房总账)的对比,更是将每一笔贪墨都钉死在耻辱柱上!数额之巨大,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我紧紧攥着那本沉甸甸、仿佛带着血泪的真账册,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粗糙的皮革封面。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却奇异地压下了沸腾的怒火,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个开始。这账册和这些实物,是我手中最致命的武器,也是悬在我头顶的利剑。如何用?何时用?对谁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季夫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窦婆子更是心狠手辣,父亲宋琪的态度更是迷雾重重,暧昧不明。这本账册揭露的,不仅仅是后宅贪墨,更可能牵涉到父亲自身的不干净,甚至是他默许纵容的结果。若真是如此,我这“大义灭亲”的举动,在他眼中,恐怕就是最不可饶恕的背叛。
库房外,隐约似乎传来一阵模糊的嬉闹声,由远及近!
“小姐!”麦冬脸色骤变,猛地吹熄了火折子,库房瞬间陷入一片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有人来了!像是栓柱他们回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了!必须立刻离开!
“快!把东西放回原位!尽量恢复原状!”我压低声音急令,自己则飞快地将那本至关重要的真账册紧紧贴在胸口,用最快的速度爬下梯子。麦冬动作迅捷如风,忍着恶心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麻袋重新扎紧推回角落,将那几件劣质首饰胡乱塞回匣子,又将那堆劣质竹纸用油布匆匆盖好,勉强恢复原样。灰尘弥漫,呛得我们眼泪直流,但我们顾不上,只想尽快抹除闯入的痕迹。
脚步声和少年们粗嘎的嬉笑声已经到了院门口!
“快走!”我一把拉住麦冬冰凉的手,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弓着腰,凭借着进来时对路径的模糊记忆,跌跌撞撞地冲向库房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狭窄通道。我们刚挤进那堆破筐烂椅后面,屏住呼吸,蜷缩起身子,库房那沉重的大门就再次被“嘎吱”一声推开。
“呸!真他娘的晦气!又输了!”是栓柱骂骂咧咧的声音,带着少年的粗鲁和懊丧。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走进来,不止他一人。
“嘿嘿,柱子哥,愿赌服输嘛!明儿个再捞回来呗!”另一个声音谄媚地笑道。
“捞个屁!本钱都没了!”栓柱啐了一口,脚步声在门口附近徘徊,似乎在检查那把大锁,“咦?这锁好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我和麦冬的心瞬间停跳!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哎呀,柱子哥,你看花眼了吧?这破锁不一直都这样锈着吗?走走走,这破地方阴森森的,咱赶紧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另一个声音催促着。
“也是……妈的,饿死老子了!”栓柱的疑惑似乎被打消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伴随着大门重新关闭、落锁的“咔嚓”声。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死寂重新笼罩,我和麦冬才敢大口喘息,浑身脱力般几乎瘫软在地。黑暗中,我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冰冷而汗湿,劫后余生的战栗感席卷全身。怀中的真账册,如同烙铁般滚烫,又如同寒冰般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