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萧家的丹房，终年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香。
萧阳站在丹房外的石阶下，已经整整一天。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正午的烈日晒得他皮肤发烫，傍晚的风又吹得他浑身发冷。丹房的大门开了又关，学徒们进进出出，偶尔有人瞥他一眼，眼中带着诧异或怜悯，但无人敢与他搭话。
他在等一个人——萧墨长老。
萧家唯一的一品炼丹师，也是如今家族中，少数还对家主一脉保留几分善意的长老。
天色渐暗，丹房内最后一盏灯熄灭，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一个身材瘦削、穿着灰褐色长袍的老者迈步而出，须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锐利。
萧墨。
萧阳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在石阶下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到地面：“萧阳，拜见萧墨长老。”
萧墨似乎早就知道他在等自己，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回去吧，丹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求长老收我为徒！”萧阳没有起身，声音低沉却坚定。
萧墨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眉头皱起：“炼丹需丹火，你没有火属性武魂，如何控火？如何炼丹？”
萧阳抬起头，眼神中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我可以学。”
“学？”萧墨嗤笑一声，袖袍一甩，“没有丹火，学一辈子也是徒劳！你以为炼丹是儿戏？是随便翻几本药书就能上手的把式？”
萧阳沉默片刻，低声道：“弟子愿意从最苦最累的活做起，只求长老给一个机会。”
萧墨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你父亲知道你来求我吗？”
萧阳摇头：“父亲不知。”
萧墨眼神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背着手，在石阶上来回踱了两步，最终停下，长叹一声：“罢了。”
“你既如此执着，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他语气依旧冷淡，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不过，我不会收你为徒。”
萧阳心头一沉，但萧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你可以来丹房打杂，做些粗活，处理药材，打扫丹炉。”萧墨淡淡道，“能学多少，看你造化。”
萧阳深深一揖：“谢长老！”
萧墨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明日卯时，别迟到。”
从那天起，萧阳成了丹房最特殊的“学徒”。
他没有资格触碰丹炉，不能学习控火之术，甚至连药材的配比都不能过问。他只能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搬运药草、清洗丹炉、研磨药粉、打扫丹灰。
其他学徒可以跟着萧墨学习控火、炼丹，而他只能站在一旁，默默观察。
但萧阳没有抱怨。
卯时到，他第一个到丹房；子时走，他最后一个离开。
他从不偷懒，从不喊累。哪怕是最枯燥的研磨药粉，他也一丝不苟，确保每一份药材都处理得完美无缺。
萧墨偶尔会看他一眼，但大多时候对他不闻不问，仿佛丹房只是多了一个不起眼的杂役。
但萧阳知道，这是机会。
他暗中记下每一种药材的处理方法，观察学徒们如何搭配药方，甚至偷偷记下了几位丹师炼丹时的步骤。
一个礼拜后，萧墨突然叫住了他。
“你，过来。”
萧阳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到萧墨面前。
萧墨指了指桌上的一堆药材：“分拣出来，根、茎、叶、花，各归其类。杂质剔除，腐坏丢弃。”
萧阳没有多问，立刻蹲下身开始工作。这些是刚送来的“青灵草”，一种基础的一阶灵药，常用于炼制疗伤丹药。他动作麻利，手指灵活地将混杂的草药分开，剔除枯叶和泥土，分类摆放。
萧墨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暗中观察。半炷香后，他睁开眼，看了看萧阳分拣好的药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认识这个吗？”他从袖中取出一株通体赤红、叶片如针的草药。
萧阳看了一眼，摇头：“弟子不知。”
萧墨眉毛一挑，又取出几株药草，萧阳一一摇头，表示不认识。
萧墨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为何想学炼丹？”
萧阳抬起头，眼神坚定：“弟子需要丹药。”
“什么丹药？”
“能治伤的丹药。”萧阳声音低沉，“父亲的寒毒……”
萧墨打断他：“萧远山的寒毒，非普通丹药可解。至少需要四品‘玄阳丹’，而整个青石镇，无人能炼四品丹药。”
“那我就学，学到能炼为止。”萧阳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室内陷入沉默。萧墨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眉头紧锁。许久，他停下脚步，长叹一声：“罢了。”
“从今日起，你除了打杂，可以在一旁观摩炼丹。”他语气依旧冷淡，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但记住——没有丹火，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炼丹师。”
萧阳深深一揖：“弟子明白。”
一个月后，萧墨终于允许萧阳进入丹房第三层——真正的炼丹之地。
这里比一层更加宽敞，四面墙壁全是药柜，中央摆放着一尊通体漆黑的巨大丹炉，炉身上镌刻着繁复的火焰纹路。角落里，几个小巧的玉鼎正在温养着某种丹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萧阳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墨炼丹。
炉火熊熊，炽热的火舌舔舐着丹炉底部，药液在高温中翻腾，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突然——
萧阳体内的黑蛇武魂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
那条盘踞在丹田的黑色虚影猛地昂首，淡金色的龙纹光芒大盛，一股前所未有的吞噬欲望如火山般喷发！
它……想要吞噬丹火？！
萧阳浑身一僵，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死死压制住武魂的异动，生怕被萧墨察觉。
但黑蛇武魂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仿佛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稳住……”萧阳咬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萧墨突然转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怎么了？”
萧阳心头一跳，但表面保持镇定：“弟子无事，只是被丹火的热气熏得有些头晕。”
萧墨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收回目光，淡淡道：“站远些。”
萧阳默默后退几步，但体内的黑蛇武魂依旧躁动不安，似乎对丹火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它……能吞噬火焰？
这个念头在萧阳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不敢尝试。在萧墨的眼皮底下，任何异常都可能暴露他的秘密。
他只能强行压制武魂的躁动，继续观摩炼丹。
当晚，子时整，萧墨突然叫住了他。
“今晚子时，来三层。”
萧阳心头一震，但表面保持镇定：“是，长老。”
推门而入，萧墨坐在案几后，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典籍。他示意萧阳走近，然后推过一盏茶：“喝了。”
萧阳接过茶盏，茶水温热，泛着淡淡的青色，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茶水入腹，一股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疲惫一扫而空，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知道这是什么茶吗？”萧墨问。
萧阳摇头。
“青灵茶，用青灵草嫩芽炒制，可提神醒脑，缓解疲劳。”萧墨淡淡道，“你这两个月，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没等学会炼丹，自己先垮了。”
萧阳心头一暖，低声道：“弟子知错。”
萧墨哼了一声，从案几下取出一个木盒，推到萧阳面前：“打开。”
萧阳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二根细如发丝的金针，每根金针上都刻着细密的纹路。
“这是……”
“探灵针。”萧墨解释道，“可探查体内灵力属性与流转。把手伸出来。”
萧阳伸出右手，萧墨取出一根金针，轻轻刺入他腕部的穴位。金针入体的瞬间，萧阳感到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经脉游走，最终汇聚到丹田位置。
萧墨闭目感应，突然眉头一皱，猛地睁开眼：“你的武魂……”
萧阳心跳漏了一拍，但萧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适合炼丹。”萧墨摇头，“没有火属性，终究难成大器。”
萧阳沉默，但心中却暗自庆幸——萧墨没有发现黑蛇武魂的异常！
萧墨收起金针，淡淡道：“不过，你毅力不错，继续在丹房打杂吧。”
萧阳深深一揖：“谢长老！”
离开丹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阳走在回西院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
黑蛇武魂对丹火的渴望，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火属性武魂！
或许……黑蛇武魂，能吞噬火焰，化为己用！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但他不敢轻易尝试。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观察，更多的准备。
晨光中，少年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却比来时更加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