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早晨。

忍不住对她的思念,我再次联系她,希望她给我一个机会,我开车去她家楼下等她。

车窗外,那扇熟悉的单元门像一块冰冷的界碑,割开了两个世界。

我坐在驾驶座上,引擎早已熄灭,空气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

“我在你家楼下,你能出来吗?”

我微信上问她。

沉默。

那端的沉默沉重得如同实体,压得我几乎窒息。

一秒,两秒……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等下,我洗洗脸。”

她回复道。

我躺在车上,回忆着她对我的好,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走了出来。

风撩起她颊边几缕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那双曾盛满我整个星河的眼眸。

再次看到她的脸庞,我的心如刀割一般。

她的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脸庞,每当她生气,扬起头看人的眼神,气质,像极了巩俐。

她就像电影里走出的女主角,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她的气息填满,那时候熟悉到刻骨,现在却也陌生到令我恐慌。

世界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方寸之地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我胸腔里那悲愤的心跳。

我转过头,试图看清她的脸,看清这无数个日夜煎熬中唯一清晰的面容。

然而,视线刚一触及她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我心里的弦,彻底崩断了!

刚刚收回的眼泪,终于又冲破了所有堤防,轰然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成了这样?.....”

我紧咬的牙关,悔恨的攥紧方向盘,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干嚎起来。

无法言喻的绝望和卑微,在车厢里回荡。

身体剧烈地颤抖,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她近在咫尺的手——那只曾无数次被我握在掌心,给予我温暖和力量的手。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皮肤,猛地缩了回来!

我死死地、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冰冷的方向盘!

我不敢!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映满我身影、盛满星辰的眼睛,此刻里面还剩什么?

是彻底的失望?

是冰冷的怜悯?

还是……一片空茫的虚无?

我像一头被利刃穿心、却找不到伤口的困兽,只能徒劳地对着无形的敌人咆哮。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重锤敲打我的心脏:“我怎么会……怎么会把我最爱的人……弄丢了啊?!!”

这声泣血的质问,像一把钝刀,不仅割向我自己,也终于打破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坚冰。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看着我,嘴唇微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的终结感:

“你恨我吧。”

四个字。

轻飘飘的四个字。

却像座巍峨的冰山,轰然撞进我沸腾的血海!

恨她?

恨这个在我生命里留下最深烙印、给予我最温暖港湾的女人?

恨这个此刻坐在我身边,美丽依旧却恍如隔世的……她?

“恨?”

我猛地转回头,脸上泪水与鼻涕早已糊成一片,狼狈不堪。

我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残忍的眼睛,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痛楚攫住了我,几乎要狂笑出声,最终却化作更深的呜咽和颤抖:“我……我是想恨你啊!我他妈恨不得把你从我心里剜出去!剜得干干净净!”

我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试图看清她,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筋骨的虚弱和茫然:“我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像过筛子一样……把我们从认识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翻来覆去地想……”

车厢里只剩下我粗重破碎的喘息。

我低下头,像个在老师面前检讨错误的孩子,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如刀,剜向自己:“可我想来想去.......脑海里翻腾的......全是......全是你对我的好.....”

“你深夜打包的真空肉块......疫情的菜......我爸走时你抱着我的温暖......全是你!全是你对我好的时刻!”

我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决堤,视线模糊:“可我呢?!我呢?!我像个被你宠得惯坏了的傻子!一个被惯坏了的蠢货!我想破了脑袋,想找我认认真真、像你对我对你好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一件,一件都想不出来啊!!”

最后一句,已是声嘶力竭的哀嚎,充满了对自身彻头彻尾的否定和憎恶。

巨大的痛苦和羞耻感彻底击垮了我。

我像一座崩塌的沙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倾倒搂住了她的腰。

熟悉又陌生的的暖意瞬间包围了我,却像盐一样撒在我溃烂的心上。

我像一个终于找到归途却满身罪孽的游魂,像一个被世界抛弃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孩子,将整个头颅深深埋进她的背上,无法抑制地剧烈抽泣起来。

呜咽声被布料阻隔,变得沉闷而绝望,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

只是沉默着。

我看不到她的脸,我只有无助的抱着她的腰,紧紧的抱住,我怕撒开手就会失去她。

我愤怒的咒骂我自己:

——看,这就是你亲手摧毁的温柔。

——看,这就是你再也无法拥有的港湾。

——看,这就是你罪有应得的孤寂!

巨大的自责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脊椎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揉碎!

我怎么会弄丢了她?

我怎么会弄丢了我最爱的人?

曾经,我何尝不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是她唇边不自觉的笑意,是她在深夜电话里带着哭腔说“回来吧”的那个人!

是我!

是我亲手,一点一点,用冷漠、用忽视、用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可笑的“等待发财”的幻梦,将她眼底的光熄灭,将她心口的温度耗尽,将她推向了再也无法回头的彼岸!

“给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埋在带着她体温和淡淡馨香的衣料里,我的声音闷闷地、破碎地响起,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卑微的绝望,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最后一次……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