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暮色如同冷却的铁锭，沉重地压在天轨城东郊的棚户区上空。
铁匠铺里，最后几点倔强的火星在炭灰中跳动了几下，终于不甘地熄灭，只余下焦糊的余味和金属冷却时特有的铁腥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林尘放下那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大铁锤，甩了甩酸麻的胳膊，汗珠子砸在冷硬的地面，瞬间就凉透了。炉膛里就剩几块炭还死乞白赖地红着，散着点热乎气儿。他凑过去烤了烤冻僵的手，抹了把脸，指头缝里全是黑乎乎的炉灰。
啧，真冷！
破铺子里塞满了铁疙瘩、半拉子农具，还有堆成小山的杂毛矿石，味儿也冲——铁锈味混着汗臭，还有股子若有若无的药草苦味儿，从后头那块破布帘子缝里飘出来。林尘眼皮子跳了跳，没往帘子后瞅，弯腰就开始分拣脚边那堆矿石。
叮当咣啷一通折腾，刚分出一筐好铁料，铺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林小子！活儿干完没？”
张屠夫大嗓门吼着，扛着半边血糊糊、还滴着水的大肋排就闯了进来，一股子生猛的血腥味儿和冷风一起灌满小屋。
他熟门熟路地把肋排挂墙上钉着的钩子，眼神贼亮地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刚打好、闪着寒光的锄头，看向后屋：“你爹病好点了没？林老哥前阵子还好些，这入冬咳得更凶了吧？不过还好有你在，继承了你爹的手艺，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张叔，要不是当年我爹把我捡回来，哪还有现在的我，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林尘看向张屠夫背后的破刀，“您今天来，是来补刀的？”
“嘿嘿，还是你小子眼毒！”张屠夫嘿嘿一笑，脸上那点得意劲儿立马垮了，挂上副比哭还难看的倒霉相。
他麻利儿地从后腰抽出家伙什——一把豁口深得能夹手指头、卷刃卷得跟破麻花似的大砍骨刀，外加一根断得利利索索的硬木扁担。
“喏！兄弟今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瞅瞅！”
林尘终于停了手，掂起那把沉甸甸的砍骨刀。豁口狰狞，卷刃的地方硬生生扭了半圈。他指尖弹了弹豁口边缘，冰冷的触感透进来，再掂了掂分量：“嚯，这分量，没直接碎了都是祖宗保佑…碰上啥了？金刚石？”他真好奇了，凡人用的刀，就算张屠夫力气大，也不至于糟践成这样。
张屠夫一听这问题，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压着嗓子，气儿都带喘：“碰啥？碰上内城‘星卫营’那帮煞神的狗腿子‘岩甲獾’了！西市口！那帮天杀的在清道！阵仗大的吓死人！老子躲闪不及啊！那岩甲獾，你知道吧？那爪子比磨盘都沉！上来就他妈给老子一脚！好家伙！这刀直接飞出去砸墙上了！”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还有这扁担！就那星纹木造的滚车轮子，跟刀切豆腐似的，咔嚓就给碾断了！狗日的星修…我操他…”后面的话他硬生生咽回了肚子，憋得眼珠子通红。
星卫营，那就是凡人的天！惹不起，骂都不敢大声骂！岩甲獾？那种披着石头壳子的畜生，在人家星爷手里就是条狗，到了他们这儿，那就是活阎王！碰一下，就是断刀的下场！
“岩甲獾踹的？”林尘眼神一凝，手里的刀感觉更沉了几分。难怪，那种皮糙肉厚的低阶星兽，一脚之力，万斤不止！这刀居然没彻底报废，也算他老张家祖传刀胚够硬气了。
“能修，”林尘把刀往旁边铁砧上一撂，发出沉闷的声响，“豁口得用铁水补实，卷刃得砸平了重开，费点功夫，得用好料填窟窿。”他脚一点旁边堆着的几块颜色发暗的青铁矿石，“这玩意儿熔点低，补上去禁得住你使唤。扁担…你丫自己找根硬木头凑合吧，我可打不了那玩意儿。”
“料钱！工钱！一个子儿不少！”张屠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拍着胸脯保证，一脸肉疼又咬牙的劲儿，指了指墙上那半边肋排，“这算利息！老哥知道规矩！全靠你了林小子！”说完，火烧屁股似的，扭头就走。
门刚带上，忽然，窗外“唰——！”一阵狂风忽的把窗户吹开。
整个东郊棚户区，瞬间亮如白昼！刺得人睁不开眼！
不是太阳出来了！是天上被一群人给点亮了！无数道流星拖着刺眼的长尾巴——从四面八方“咻咻咻”地破空飞来，朝着城市正中央那片光芒万丈、巍峨的内城核心区域快速飞去。
星卫归巢！
那光与气势，瞬间把棚户区这些歪七扭八的破房子、泥泞不堪的土路、缩在屋里的老少爷们，还有铺子里刚拎起水瓢准备喝口水的林尘，全都映照得无所遁形，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黑影。
光芒刺眼、冰冷，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睥睨劲儿，你就在它脚下，可这辈子都别想够着边儿！
林尘眯着眼，抬头望天。炉膛里那点火苗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珠子里跳着，映着那些快成残影的流光飞掠。光芒扫过他年轻却没什么表情的脸，没激起半分波澜。
也就几秒钟的事。漫天流光掠过，世界又“唰”地暗了下来。
棚户区死寂了一两息，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嚎声、还有那呜呜作响、比刚才更冷的风！
林尘回想起昨日医馆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捻着稀疏的胡子，摇头叹气地说：“林老哥这肺疾寒气入得太深，根子顽固，寻常草药怕是压不住了，得换一味‘艳阳草’试试火候...只是这东西...”老先生欲言又止，眼中带着怜悯，“只有内城的‘星药坊’才有的卖，价钱嘛...不便宜。里面据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对驱散肺腑寒毒有奇效...
艳阳草…星药坊…星辰之力…
这些词像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思绪里。
他无意识地拿起一块矿石，指尖感受着它冰冷的硬度。他看着眼前这堆需要他付出无数汗水才能转化为微薄星币的石头，再想想星药坊那遥不可及的柜台和天文数字般的价格.
废话不多说！
抄起火钳子，夹起一块巴掌大的、硬邦邦的青铁矿石，二话不说，“噗嗤”一声，直接捅进炉膛残火最旺的炭心儿里！
“呼——哒！”
沉寂的风箱被他狠狠一拉！
炉膛里最后那点懒洋洋的红光，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瞬间爆了！
“轰！”
橘红炽烈的火焰猛地炸开，火舌疯狂舔舐着冰冷的青铁矿石，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棚户区刺骨的严寒，烤得林尘半边脸生疼！
火光照亮破败的铁匠铺，照亮了角落里张屠夫送来还滴着油星的肋排，照亮了砧板上那把等待征服的豁口破刀！更照亮了火光中，林尘那张年轻、棱角分明、被高温灼烤得微微泛红、汗珠瞬间蒸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