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洞窟杀机

剧毒淤泥的腥臭和鬼面芋根奇异的苦涩辛辣混合在一起,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孙青霞。他踉跄着奔行在昏暗的河滩上,每一步都踏在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上,脚下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左肩和后背的伤口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要将他全身力气抽干的钝痛和冰冷。失血过多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眼前的景物时而模糊成一片晃动的惨绿光影,时而短暂地清晰,映照出峡谷两侧狰狞的绝壁和脚下无尽的坎坷。

怀中那株扭曲如鬼面的灰黄根茎,是他唯一的锚点。那冰冷粗糙的触感,那霸道苦涩的气息,是丫丫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死死地抱着它,如同抱着整个世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沾满的剧毒淤泥早已干涸结块,也浑然不觉。

幽绿的鬼火依旧在浑浊的河面上空无声摇曳,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窥视的眼睛。峡谷的风,带着上游沸泉洞口涌出的、更加浓烈的硫磺与剧毒混合的灼热气息,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衫,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冰寒。灰衣人……昆仑鉴碎片……那一点转瞬即逝、冰寒刺骨、惊退巨蛇的幽蓝光芒……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扎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

那人就在沸泉洞窟深处!他不仅知道这死亡峡谷的秘密,更在操控着那恐怖的昆仑鉴碎片!他引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丫丫?还是为了……自己?

纷乱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但此刻都被一个更迫切的念头死死压住——丫丫!

他必须尽快赶回药獾洞!那洞内的药气能暂时压制丫丫体内的寒毒与绿毒冲突,但绝不可能持久!鬼面芋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身后的沸泉轰鸣声和硫磺恶臭渐渐被峡谷的风声水声取代,前方,那片相对开阔、靠近崖壁的河滩终于再次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中。那个低矮的、被藤蔓苔藓半掩的岩缝入口,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牵引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快了!就快了!

孙青霞再次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强提最后一口残存的内息,灌入如同灌铅的双腿,朝着药獾洞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洞口的藤蔓苔藓近在咫尺!

就在他伸出沾满污泥血渍的手,即将再次触碰到那湿滑屏障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诡异“场域”,如同无形的巨大冰罩,毫无征兆地从洞口附近的阴影中猛地张开,瞬间将孙青霞连同洞口区域完全笼罩!

这“场域”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寒和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孙青霞感觉自己像是猛地撞进了一潭万年玄冰化成的泥沼之中!全身的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沉重!甚至连思维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冰寒冻结,变得缓慢而僵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和强烈的恶心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

更令他骇然的是,怀中那株鬼面芋根散发出的、原本霸道苦涩的气息,在接触到这股冰寒场域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制、驱散!根茎本身也微微震颤起来,仿佛在抗拒着这冰寒的侵蚀!

药獾洞内那股能压制绿火毒气的浓烈药气,更是被这股冰寒场域死死地隔绝在洞内,一丝一毫都无法渗透出来!

是昆仑鉴碎片的力量!是那灰衣人!

孙青霞心中警铃大作,亡魂皆冒!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场域力量最浓重的源头——洞口旁边一处巨大岩石投下的、最浓稠的阴影之中!

一点幽蓝的寒芒,如同冰封地狱睁开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在阴影深处亮起!

光芒微弱,却纯粹、冰冷到极致!它所散发出的寒意,比之前惊退巨蛇的那一点蓝光更加凝练,更加……具有侵略性!光芒映照下,那片浓重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凝聚!

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如同从亘古寒冰中剥离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浮”了出来!

巨大的风帽低垂,依旧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颌。那身灰白色的衣衫在幽蓝寒芒的映照下,仿佛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冰霜。他手中,那柄黝黑的臂张弩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握在手中的、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却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碎片——昆仑鉴!

碎片的光芒流转不定,如同活物呼吸,与笼罩洞口的冰寒场域同源同质,正是这恐怖力量的源泉!

灰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矗立在幽冥入口的守门人。他没有看孙青霞,那双隐藏在风帽阴影下的冰冷目光,穿透了藤蔓苔藓的缝隙,死死地“钉”在药獾洞的深处!他的目标……是洞内的丫丫!

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孙青霞的心脏!远比之前面对巨蛇更加凶险!更加致命!这灰衣人,竟一直潜伏在此!他放弃了在沸泉洞窟的等待,直接堵在了丫丫的“生门”之前!

“滚开!”孙青霞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巨大的愤怒和守护的执念,如同火山般在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爆发!他无视了那冻结灵魂的冰寒场域带来的巨大压迫,无视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更无视了灰衣人手中那块散发着致命寒意的昆仑鉴碎片!他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保护丫丫!

他猛地将怀中那株鬼面芋根塞进破烂的衣襟内,紧贴着胸口冰冷的皮纸。同时,双脚狠狠蹬踏地面,身体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虎,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朝着洞口的藤蔓屏障,朝着那灰衣人挡道的方向,悍然撞去!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带着冰碴摩擦般冷硬的鼻音,从灰衣人风帽下传出。

就在孙青霞不顾一切撞入冰寒场域核心的刹那,灰衣人握着昆仑鉴碎片的手,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嗡——!

笼罩洞口的无形冰寒场域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剧烈地波动起来!一股更加凝聚、更加霸道、仿佛能冻结空间本身的冰寒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带着冻结万物的意志,狠狠轰向孙青霞的胸膛!

噗!

孙青霞如遭万钧巨锤轰击!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带着冰碴的鲜血狂喷而出!鲜血在空中便被那极致的寒气冻结,化作一片猩红的冰晶,簌簌坠落!他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恐怖的巨力狠狠撞飞出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数丈外冰冷湿滑的河滩乱石堆中!碎石飞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碎裂!刺骨的冰寒顺着血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由内而外彻底冻结!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在碎石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带着冰雾的白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残响。鲜血不断地从嘴角、从被碎石割裂的新伤口中涌出,又被寒气迅速冻结。那株被他死死护在怀中的鬼面芋根,隔着衣襟传来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如同遥不可及的星辰。

灰衣人甚至没有移动半步。他依旧静立在阴影之中,握着昆仑鉴碎片的手缓缓放下。那双冰冷的目光,终于从药獾洞的方向,转向了在碎石中痛苦挣扎、如同濒死野兽的孙青霞。

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得意,没有怜悯,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

就在这时!

“丫丫姐姐!”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稚嫩尖叫,猛地从药獾洞内穿透藤蔓屏障,撕心裂肺地传了出来!是小苔的声音!“别过来!坏蛋!滚开!”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压抑不住的呛咳声和如同幼兽濒死般的痛苦呜咽——是丫丫!

孙青霞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丫丫……那诡异的寒毒和绿毒爆发了!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洞内?!灰衣人……他难道还有同伙?!还是……那所谓的“邪祟”?!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如同熔岩般冲垮了剧痛和冰寒带来的麻木!丫丫的惨叫声和小苔的哭喊,成了点燃他残存生命之火的最后火星!

“丫丫——!!!”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长啸,猛地从孙青霞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啸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绝望和不甘!他布满血污和冰霜的脸上,肌肉因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那双几乎被血痂糊住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一种燃烧生命本源、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光芒!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双手死死抠进冰冷的碎石缝隙,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硬生生地将自己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体,一寸一寸,从冰冷的碎石堆中撑了起来!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嘴角不断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晕开刺目的红梅。每一次骨骼的摩擦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如同狂风中随时会折断的残烛,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惨烈气势!

他死死地盯着阴影中的灰衣人,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没有言语,只有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沾满血污泥泞的右手,缓缓地、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伸向了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不悔剑,留在了洞内丫丫的身边!

赤手空拳!油尽灯枯!面对掌控着昆仑鉴碎片、如同幽冥使者的灰衣人!

这无异于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然而,孙青霞的眼中,只有决绝!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翻腾的气血。但他不管不顾,将残存的所有内息、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之火,都疯狂地压榨、点燃!

他弓起残破的背脊,如同被逼到悬崖尽头、准备发起最后冲锋的猛兽,拖着重伤濒死、遍布冰霜的身体,朝着那静立阴影、散发着无尽冰寒的灰衣人,一步!一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踏去!

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碎石都被染上新的血印。冰冷的河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襟,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幽绿的鬼火在四周无声摇曳,映照着他浴血的身影和灰衣人那静立如冰雕的轮廓,构成一幅凄厉而悲壮的死亡画卷。

灰衣人隐藏在风帽阴影下的面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一步步踏向死亡、却依旧燃烧着不屈战魂的身影,第一次,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