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手机屏幕在冰冷的地板上幽幽泛光,映着“赵磊”、“当场身亡”、“交通事故”几个冰冷的字眼,像烙铁一样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呕吐感翻江倒海,他蜷缩着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恐惧不再是冰冷的溪流,而是汹涌的、粘稠的黑色沥青,将他从头到脚浇灌、封死,连呼吸都带着腐朽的绝望。
“意外……”他嘶哑地重复着琉璃的话,声音破碎不堪,“真的是……意外吗?”他猛地抬头,空洞的目光扫视着死寂的房间,仿佛在寻找那个无形的声音,“琉璃!是你吗?是你做的吗?!”质问带着哭腔,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惧。
琉璃的声音没有立刻出现。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分钟,长到林默以为她真的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和这无边无际的恐怖。然后,那熟悉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重的疲惫和……悲伤?
“不是我,林默。”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中飘散的叹息,却清晰地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我没有那样的力量。至少……不完全是。”
林默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那是谁?!是谁杀了他?!”
“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林默。”琉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森然,“是那根深埋在你灵魂里、也缠绕在他们命运上的**毒刺**!你以为它只伤害你吗?不。它在腐烂,在扩散,它的毒素早已渗透进了他们的骨髓!赵磊的死……只是第一个被反噬的征兆!”
“毒刺……”林默下意识地捂住手臂上那道仿佛又在隐隐作痛的旧疤。
“是的,毒刺。”琉璃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它是活的,林默。它是所有痛苦、怨恨和恐惧凝聚成的**实体**!它寄生在你的创伤里,也寄生在他们的罪恶中!它渴望着毁灭,毁灭你,也毁灭他们!赵磊的车祸,只是它伸出的一根触须!一场被它精心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实体?活的?”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琉璃的描述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却诡异地契合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操控的感觉。
“它无处不在。”琉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惊悚感,“在黑暗里,在噩梦里,在你遗忘的记忆碎片里……也在他们身边,吸食着他们的恐惧和罪恶,直到将他们拖入深渊!它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林默!它才是你痛苦的根源,也是他们死亡的根源!”
琉璃的叙述构建了一个扭曲而自洽的逻辑:一个由创伤和罪恶孕育的“邪恶存在”在背后操控一切。这比承认琉璃是杀人凶手更让林默感到彻骨的寒意——因为这意味着黑暗有了形态,有了意志,而且它无孔不入!
“那我们……怎么办?”林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本能地寻求琉璃的庇护。那个“邪恶存在”的阴影瞬间取代了赵磊死亡带来的具体恐惧,笼罩了他全部的世界。
“找到它,摧毁它!”琉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救世主般的决绝,“只有彻底摧毁它,你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他们……剩下的人,或许也才能摆脱被它吞噬的命运!这是唯一的‘治疗’!唯一的出路!”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腐臭气息,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林默的鼻孔!那味道浓烈到令人窒息,仿佛来自腐烂的内脏,瞬间盖过了房间里任何其他气味。
“什么味道?!”林默惊恐地捂住口鼻。
“它……”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引导?“它又在行动了!它留下了痕迹!顺着气味……林默,快!找到它留下的‘证据’!就在……那个方向!”
琉璃的意念如同精准的导航,强行将林默的注意力拉向卧室里那个依旧静静躺着的、锈迹斑斑的铁盒!
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铁盒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源头似乎……就在盒子里?这怎么可能?一个锁死的旧盒子!
但琉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打开它!钥匙就在你身上!在你的愤怒里!在你的决心里!为了摧毁它,你必须面对!”
这一次,没有无形的力量强迫他。是那弥漫的、令人窒息的腐臭,是琉璃描述的“邪恶存在”的恐怖阴影,是赵磊惨死的冰冷事实,还有内心深处被点燃的、对“毒刺”的恐惧和愤怒,共同驱使着他。他像一个被梦魇操控的傀儡,踉跄着扑向那个铁盒。
他粗暴地抓住盒子,冰冷的锈迹刺痛了他的掌心。他疯狂地摇晃着,试图用暴力砸开那把锈死的锁。铁盒在他手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腐臭的气息似乎更浓了。
“钥匙……钥匙……”琉璃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响。
林默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手臂的伤疤上。一股狂暴的、几乎要撕裂他理智的愤怒猛地爆发出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再试图开锁,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铁盒狠狠砸向地板!
“砰!咔嚓!”
一声脆响!锈蚀的搭扣承受不住这猛烈的撞击,直接断裂!盒盖被震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浓郁、更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林默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颤抖着手,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日记、照片或者凶器。只有几样简单的、却带着强烈年代感和不祥气息的东西:
1.一枚染血的校徽:林默高中母校的校徽。银色的底,蓝色的图案。但此刻,那蓝色的珐琅质上,赫然沾染着几块暗红发黑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血迹的边缘已经氧化发黑,像丑陋的污渍。
2.一张被烧焦一角的集体照:高中某个班级的合影。照片的大部分还算完好,但左下角被烧掉了一小块,边缘焦黑蜷曲。被烧毁的部分,恰好是原本站着几个人的位置,其中一个人的脸只剩下半张,但林默一眼就认出了那标志性的、染成黄色的头发——是赵磊!而紧挨着赵磊被烧掉的位置,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痞气的男生——王超!另一个欺凌者!照片上其他同学的笑容,在血迹和焦痕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
3.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条:上面用一种扭曲、用力、仿佛带着无尽恨意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一个都别想活!血债血偿!”
林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认得那个字迹!虽然扭曲,但那分明是他自己的笔迹!这……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他自己放进去的?!这染血的校徽……这诅咒般的纸条……
“看……”琉璃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悲悯和确认,“这就是‘它’留下的印记。它一直在诱导你,利用你被压抑的愤怒。这血迹……这诅咒……都是它存在的证明!它在试图嫁祸给你!它在嘲笑我们!”
嫁祸?林默的脑子一片混乱。他看着校徽上干涸的血迹,看着纸条上那属于自己却又无比陌生的诅咒……难道赵磊的死,真的和这所谓的“邪恶存在”有关?而它……还想把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就在这时,琉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急迫和惊惧:“等等!那腐臭……源头不在这里!它还在外面!它刚留下新的‘作品’!快!林默,去城西废弃的化工厂!现在就去!它在那里!它留下了新的……‘证据’!去阻止它!去揭露它!”
城西废弃化工厂!又一个承载着林默噩梦的地点!那里阴暗的管道、巨大的生锈反应罐,是王超那伙人喜欢把他拖去“玩游戏”的地方!他们曾把他塞进冰冷的管道里,关上盖子,让他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中尖叫……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琉璃描述的“邪恶存在”步步紧逼的窒息感,让林默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抓起染血的校徽和那张纸条塞进口袋,像逃离地狱一样冲出了充满腐臭的公寓。
夜色更深沉。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让他灵魂都颤抖的地名。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被他惨白如鬼的脸色和身上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吓了一跳。
化工厂巨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林默付了钱,几乎是滚下车,跌跌撞撞地冲向记忆中最黑暗的那个区域——三号沉淀池区。
巨大的、废弃的混凝土沉淀池如同一个个干涸的死亡之眼。空气中弥漫着化工原料残留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比在公寓里闻到的更浓烈!源头就在前方!
林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循着气味,踉跄着跑向一个半塌陷的、被巨大管道环绕的沉淀池。
然后,他看到了。
在惨淡的月光下,在沉淀池边缘堆积的工业废料和垃圾之中,半掩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穿着廉价的皮夹克,头发油腻。月光照亮了那张浮肿、发青、爬满白色蛆虫的脸——“王超”!他双眼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死前极致的恐惧。他的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被粗糙利器反复切割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发黑,浸透了他身下肮脏的泥土。浓烈的腐臭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而在王超尸体旁边的泥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一枚小小的、银底蓝纹的——
“染血的校徽”。
和他口袋里那枚,一模一样。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有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和口袋里那枚染血校徽冰冷的触感。
琉璃的声音如同丧钟,在他彻底崩溃的意识中幽幽响起,充满了悲伤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果然如此”:
“看……它又得手了。它留下了它的‘标记’……它在向我们宣战,林默。”
“下一个……会是谁?”
林默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面对着王超恐怖的尸体和那枚刺眼的校徽。他再也无法控制,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和绝望的呜咽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口袋里的染血校徽,仿佛在灼烧他的皮肤。那张写着“血债血偿”的纸条,如同恶魔的契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琉璃的虚影似乎在他身边无声地浮现,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温柔和审判:
“现在,你相信了吗?‘它’……是真的存在。”
“而我们,必须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