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母亲之死

宸府书房,烛火摇曳,将那枚画着带红点铜钱的信纸映得忽明忽暗。

“圆心之问,可有答案?风骤雨急,小心脚下。”

字迹陌生,语气却精准地戳中了他与妻子最私密的暗语。萧云宸的指尖冰凉,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警觉。京城这潭水,远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有人不仅知道他的底细,更似乎能窥破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野望。

这封信,是挑衅,是警告,更是一个信号——他早已是局中人,无处可躲。

他沉默片刻,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缩、焦黑、化为灰烬。无论对方是谁,想用这种方式扰乱他的心绪,却是打错了算盘。

“来人。”他声音平静。

黑影般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

“查。这封信的来源,所有可能经手的人。不要惊动任何人。”“是。”暗卫领命消失。

萧云宸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的冷风涌入,带着京城特有的、混合着权势与尘埃的气息。慈宁宫家宴上的刀光剑影,与这封匿名信带来的阴冷威胁,交织在一起。他知道,不能再一味静观其变了。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只是试探性的。

他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父皇……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默许,是观察,还是……这也本就是父皇试探的一部分?

翌日,萧云宸并未如往常一样闭门读书,而是递了牌子,请求入宫觐见皇帝,理由是要谢昨日家宴之恩,并呈上一些江南带来的“土仪”。

请求很快被准予。

御书房内,萧景琰看着下方恭敬垂首的儿子,语气平淡:“昨日才见过,今日又进宫,可是有事?”

萧云宸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儿臣昨日见皇祖母似有咳喘之症,想起在江南时,偶得一位老神医传授一润肺蜜炼梨膏的方子,京中或许罕见。儿臣不敢专擅,特配制了一些,请父皇御览。若有用,愿献与皇祖母。另有一些苏绣、湖笔,乃江南巧匠所制,聊博父皇一笑。”

他绝口不提朝局,不问身份,只献孝心,送上的是不值钱却花了心思的“土仪”,完美契合一个刚刚归家、试图讨好长辈的儿子形象。

萧景琰打开锦盒,看了看那晶莹的梨膏,又瞥了眼那些精致的绣品和毛笔,神色缓和了些:“难为你有孝心。太后那边,朕会让人送去。”他顿了顿,似是无意间提起,“昨日家宴,你几个兄弟言语间若有冲撞,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父皇言重了。”萧云宸立刻道,“诸位皇弟皆是赤诚之人,儿臣离家日久,能得兄弟相聚,心中只有欢喜,岂会有他念?儿臣只愿能安守本分,日后若能如寻常百姓家一般,时常见到父皇、皇祖母,与兄弟们和睦相处,便是儿臣最大的福分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显示了宽容大度,又再次强调了自己“安守本分”、“只求亲情”的低姿态,丝毫不露锋芒。

萧景琰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想,甚好。去吧,府里若缺什么,直接跟内务府说。”

“谢父皇,儿臣告退。”

萧云宸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这一次简短的见面,他并未获得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但他本意也不在此。他只是在向父皇持续传递一个信息:我无害,我孝顺,我知足。

然而,就在他走出宫门,准备登上马车时,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的小太监却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是不小心,轻轻撞了他一下。

“奴婢该死!”小太监慌忙跪地。

萧云宸眉头微蹙,摆了摆手:“无妨。”他正欲离开,却发现袖中似乎多了一物。

他不动声色地坐上马车,直到车门关闭,车厢内只剩下他一人时,才迅速从袖中取出那物——又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西市,胡记茶楼,申时三刻,甲三雅间。”

没有落款,字迹与昨夜那封一般无二!

萧云宸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竟然能将手伸到宫门口,以内侍的身份传递消息!其能量之大,远超想象。

去,还是不去?

这无疑是极大的风险,可能是陷阱。但不去,便永远不知道躲在暗处的对手是谁。

申时三刻,西市胡记茶楼。

萧云宸换了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服饰,只带了两名绝对心腹的暗卫,悄然来到了胡记茶楼。他没有直接去甲三雅间,而是在二楼挑了一个能观察楼梯口和甲三房门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品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申时三刻将至。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娇小的人低着头,快步走上楼,径直推开了甲三雅间的门,闪身而入。

虽然对方遮得严实,但萧云宸还是从步态和惊鸿一瞥的侧影中,判断出那是一个女子!

他心中疑虑更甚。示意暗卫守住周围,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走向甲三雅间。

他轻轻推开房门。

雅间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那披着黑斗篷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来,掀开了斗篷的兜帽。

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憔悴和决绝的脸庞。

萧云宸瞳孔骤缩,失声低呼:“是你?!”

眼前之人,他竟然认识!正是厉王萧云启最宠爱的侧妃——柳氏!昔日厉王府夜宴,他曾远远见过几次,因其容貌出众且气质独特,故而有些印象。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用那种方式约他见面?

柳侧妃看着萧云宸,眼中情绪复杂,有恐惧,有决绝,也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缓缓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清晰:

“罪妇柳氏,叩见宸殿下!求殿下……救我柳家满门性命!”

萧云宸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迅速关上房门,沉声道:“柳侧妃这是何意?你乃罪王侧室,理当在府中禁足,为何会在此地?救你柳家?此话又从何说起?”

柳侧妃抬起头,泪珠滚落,却咬牙道:“殿下明鉴!厉王罪有应得,但罪妇娘家柳氏一族,实乃受其胁迫,并未参与其核心机密!如今厉王倒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他们怕罪妇吐出不该吐的东西,要……要赶尽杀绝,灭我柳家满口!罪妇不得已,才冒死求到殿下这里!”

萧云宸瞬间明白了!厉王倒台,其党羽被清算,但显然皇后和太子想要控制清算的范围和深度,有些知道太多内幕的“自己人”,反而成了需要被清除的对象!柳侧妃的娘家,恐怕就是这样的存在!

“你为何找我?”萧云宸声音冰冷,“我为何要信你?又为何要救你?”

柳侧妃急切道:“因为罪妇手中有殿下想要的东西!关于厉王为何能如此顺利通过漕运转移巨额赃银!关于京城哪些官员、甚至宗室,才是他真正的保护伞和合伙人!还有……关于当年敏懿皇贵妃娘娘仙逝的一些……蹊跷之处!”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云宸的心上!

母亲之死,另有蹊跷?!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柳侧妃:“你说什么?!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柳家立刻灰飞烟灭!”

柳侧妃惨然一笑:“罪妇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谎言?殿下,这是一场交易。您保我柳家核心子弟无恙,给我一条生路。罪妇便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和……证据,全都交给您!这些秘密,足以让您在朝堂上,获得意想不到的力量,甚至……”她压低了声音,“足以动摇东宫!”

雅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两人变幻莫测的脸色。

萧云宸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柳侧妃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这是否是皇后和太子设下的圈套?想要用这些致命的秘密引诱他上钩,然后反过来置他于死地?

但母亲之死的疑点……像一把钩子,死死勾住了他的心。

风骤雨急,小心脚下。

那封信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现在,正站在最危险的边缘。

他看着跪在地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柳侧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证据在哪里?我要先看到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