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文学大系1919-1949:儿童文学卷
- 霍玉英主编
- 2205字
- 2025-02-15 19:33:46
胡明樹
兒童文學的新課題——香港文協分會兒童文學組成立二週年
一 安徒生和兒童文學的功利主義
從前人寫文章,搞文學,都是自我陶醉的多,我想是很少人想到要「為誰寫」這問題的。據我所知,安徒生恐怕是自覺的而且宣佈了「為誰寫」的少數中又少數吧!
一八三五年,安徒生出版了他的第一本童話集「說給兒童們聽的奇異故事」,他說那些故事都是取材於幼時聽過的老故事,不過那是用他自己的態度寫的,他是照口語寫了下來,那種文體在當時還很少見,他說因為「恐怕有學問的批評家」又說他「捏造文體」,所以便名之為「說給兒童們聽的奇異故事」,其實他的本意是願意小孩和大人都看他那本書的。後來安徒生寫道:
「我在紙上所寫的,完全和口裏所說的一樣,甚至連聲容笑貌都寫了進去,彷彿我對面有一個小孩在聽的一般。我相信無論老頭子、中年人、小孩子都喜歡讀我的童話。小孩們可以看那裏的事實,大人還可以領畧那裏面所含的深意。童話又要寫給小童看,又要寫給大人看。自然是一件很難的工作。」
我想,兒童文學在它的發生的時候,而且連兒童文學本身的意義,就鮮明地標出了它的為人生而藝術的任務。安徒生在他「為兒童」而創造文體的時候,也就害怕着「有學問的批評家」(維護舊傳統舊法則的害怕藝術為多數人服務的批評家)的無情的鐵尺!
我想,兒童文學的發生及其本身的存在意義就鮮明地標明了它的藝術的功利主義了的。
二 魯迅先生的遺產
魯迅先生雖然沒有寫過童話作品,但他的第一篇新文藝作品「狂人日記」就已經宣言「為誰寫」的了。為誰寫呢?「狂人日記」雖然是寫給成人看的作品,但他的目的却是為青年,新的一代:「救救孩子!」
他的「故鄉」是一篇問題作,寫了兩代兒童的階級隔膜,由於這隔膜分裂了他們間的友情。
魯迅先生的一部分作品雖然不是直接寫給兒童看的,但却可以說是為兒童而對大人說的話,也可以說「為兒童」而做的準備工作。他的前期作品除了「狂人日記」和「故鄉」等小說外,還有洋洋數千言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至於他的後期的作品(小論文)也許有許多是「為兒童」而寫的,如「上海兒童」,「上海少女」,「看圖識字」,「從孩子的照相說起」等是。
魯迅先生雖然沒有直接寫給兒童看的童話創作,但他却譯了一些可以給兒童讀的童話「小約翰」,「錶」,「小彼得」。——「小彼得」因為是寫的外國的工人生活,與我國的兒童生活也許太生疏,但作為給我們兒童文學工作者的參考,學習,仍是很有意義的。而且,這些童話,都已經為今天世界兒童文學的古典底作品了。
我們的兒童文學工作者,兒童教育工作者,對於魯迅先生的兒童文學遺產應該好好地接受過來,整理起來!據說黃慶雲在戰前曾把魯迅全集中的關於兒童文學的文字都摘錄下來,抄了一厚本,但在戰亂中散失了。我覺得這工作應該重新着手。
三 毛澤東思想和兒童文學理論
據我所說,毛主席只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過「論文藝問題」,並沒有專講及兒童文學的其他文字,但他的思想——理論的原則却是可以充分應用在兒童文學上,如為誰寫,文學的功利主義,寫什麼等等問題上。
他反對寫人類愛,他問得很有道理:「我們能愛我們的敵人麼?」是的,我們無論如何不能愛我們的敵人!在人類階級正沒有消滅之前是沒有眞正的人類愛的。
童話作品的主題,很多是寫「愛」的。如「雪姑七友」中的雪姑,她是代表被壓廹階級,常被後母驅使去工作的幼小勞動者,而她的後母却代表着統治階級。兒童看了這故事,無疑的他們是愛美的良善的雪姑的,但他們能愛醜惡的繼母麼?我相信無論如何不會。
但是,如果我們不把愛的階級性弄清楚,在寫博愛——人類愛的時候就很易變成人家打你的左頰,把右頰也讓他打;人家要你的外套,把內衣也送給他那樣的「愛敵人」的謬論了。
上面提過的「故鄉」,就是寫的兩個兒童的友情因為階級的隔膜是無法維持下去的,那「愛」是無法連繫的。閏土的一代是這樣,閏土的兒子的一代是這樣。現在是閏土的孩子翻身的時代了,工農與勤勞者(包括覺悟的改造的小資產階級)團結的時代,「愛」的意義也就大大地發展了,「故鄉」的問題也得到了解答了。
所以我們為了建立兒童文學理論,除了整理魯迅遺產之外,最重要的是研究毛澤東思想,把他的原則應用到我們的創作批評上,那麼,在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社會裏,我們的兒童文學才能有長足的進展!
四 我們的新課題
香港文協兒童文學研究組是於一九四七年五月四日的大會上產生的,到今天恰恰是二週年了。檢討起來,比起在創作上、書刊的出版上、參加兒童的活動上,我們的理論探討工作是做得最不夠的。
今天中國已經來了一個新的局面,也就是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的建設的開始。那麼,時代給予我們兒童文學工作者的新課題是什麼呢?我們的新課題就是如何建立新民主主義的現實主義兒童文學。
跟所有的文學部門一樣,兒童文學不是孤立的,它跟其他文學部門有共通點,也有特點,也許兒童文學因為對象問題,其特點也更多更大,但在理論的建設上只須在文學這個總的基礎之上考慮其特殊問題,枝節問題就可以了。自然,在應用到新實現主義的理論的時候,也應該要比應用在其他部門上更加注意其靈活性。因為兒童的現實世界,究竟也和大人的現實世界有其不同之處。
惟有在新現實主義的基礎之上,才能處理複雜的多樣的題材與形式。
「為人民而寫」,也要「為人民之子」而寫,不要讓五年十年之後就會成為大人的這段時間變成空的,這不單是兒童文學工作者的責任,而是所有的成人的責任。
(一九四九年文藝節)
選自《文藝三十年》,香港:中華全國文藝協會香港分會編,一九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