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殿试

三月十一。

朱厚熜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殿试。

文华殿内。

众考生已经就位,现在就差考官了。

按照流程,本来先到考场的人是皇帝,其次才是考生。

“陛下驾到!”

半晌后,一个小太监走进来高声说道。

“叩见陛下。”众人俯身说道。

“免礼。”

朱厚熜缓步走进来,看着众人开口道:“今日殿试的策论题目《论漕运与边关》和《朝廷税收与百姓民生》。”

言罢,他看向礼部官员:“开始吧。”

“是。”

礼部官员朝着皇帝拱拱手,然后看着众考生高声说道:

“殿试开始。”

顿时,殿内满堂寂静,只有沙沙的笔墨摩擦声。

朱厚熜逐一扫视着殿内奋笔疾书的考生。

“太宗皇帝当年见新科进士鱼贯而入,曾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他突然想到李二风的这一句话来。

只是……

这英雄是不是为他所用,目前尚未可知。

都说有明一代的臣子都很强势。

这些时日以来,他可算是领会到了。

目光忽然落在东南角的一个考生身上,只见此人脊背挺直如青松。

历史上也是此人带头支持嘉靖帝在“大礼议事件”的做法。

眼见皇帝这般神色。

黄锦立刻猫着腰,迎了过去,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皇爷,此人是浙江永嘉举子张璁,上个月在南京米价风波中似乎出了一份力。”

朱厚熜点点头:“殿试结束后,带他到永寿宫来。”

“是。”

……

第二天。

殿试结束后。

“黄公公……你……你是说陛下要见我?!”

“没错。陛下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黄锦领着张璁走到永寿宫门前:“咱家就送你到这里了。”

“这……”

张璁目光透过窗棂,似是在看着什么。

他区区一个贡士,居然能让皇帝屈尊接见?

“陛下说了你会高中状元的。”

张璁一怔。

这算不算提前知道考试成绩了?!

难怪皇帝要接见自己。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接见吧,还是私下的?

“进去吧。”

“嗯……”

张璁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见里边有几个侍女还有七八个锦衣卫。

“微臣叩见陛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温声从屏风里传了出来:“卿平身吧。”

“你们先退下。”

张璁看着退下的侍女和锦衣卫,眉头一皱。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等等……

这不是皇帝的声音嘛!

除了殿试那天听过以外,好像在应天府的时候也听到过一次。

张璁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见到过皇帝了。

“卿可还记得在南京茶楼时,你拦住的那个人?”

张璁心中一动。

他蹙眉回想,当即回应道:

“确有此事,微臣当初看他气质非凡,只是……”

话至此处,他抬眸望向屏风。

突然,瞪大双眼,嘴唇微颤,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皇帝突然从屏风后面踱步而出,眼中含笑,轻声道:

“卿,此刻应该是猜到了。”

张璁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微臣……臣万没想到当日那人竟是陛下您!陛下心怀天下,微服之间亦能救百姓于水火,实乃苍生之福,微臣……微臣何其有幸!”

朱厚熜上前一步亲手扶起他,目光诚挚:

“朕新登大宝,朝堂波谲云诡,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朕根基尚浅,卿有大才,朕有意邀你共扶大明江山……你可愿意?”

张璁本就渴望在仕途一展抱负,此刻见到皇帝这般开门见山,哪有半分犹豫,直接展示态度:

“微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愿效犬马之劳,生死相随!”

“好。”

朱厚熜面露欣慰之色,继而一脸严肃地说道:

“当下民间土地兼并肆虐,豪绅富户鲸吞田亩……致使农桑荒废。朕决意重新度田,还田于民,重塑大明根基。”

“陛下圣明!”

张璁目光炯炯。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阻力很大。

但还是抱拳应道:“此乃利国利民之举,纵有千难万阻,微臣必殚精竭虑,助陛下成就大业。”

一时间,君臣二人目光交汇,似是干柴烈火燃烧。

……

放榜当日。

暮春的风带着些许暖意,吹拂着长街。

当报喜的鸿胪寺官员,手捧着金漆榜单穿过街道的时候,早有眼尖的孩童瞧见了榜首那用朱砂醒目写就的“张璁”二字。

刹那间,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整个京城瞬间沸腾起来。

就连那些浆洗衣物的妇人,也都搁下手中木槌,三五成群地议论开来。

“听说这位状元郎可是‘布衣宰相’再世呢!那才学,那胆识,啧啧啧……”

……

此刻。

文华殿内。

张璁身着玄色进士服,衣上獬豸补子威严庄重。

“微臣张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他踏步上前,正要俯身跪拜……却见御座上的君王竟起身相迎。

这一举动,仿若一道惊雷,让殿内不少大臣暗自咋舌。

朱厚熜看着手上那份被朱笔圈点得密密麻麻的策论。

旋即,一脸笑吟吟地说道:

“朕览《漕运十议》,见卿以数术解钱粮之弊,以海运代河运之策尤善。”

“昔年范仲淹以‘一命为僎,三命为俯’砥砺士风,今日朕欲破格拔擢你入阁……”

话音落下。

殿中蟠龙柱后的阴影里已传来窸窣私语,仿若暗处涌动的暗流。

几位绯袍玉带的老臣,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眼神中满是惊愕与不满。

户部尚书李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张璁:“这么牛逼…咋不上天呢!”

二十四岁入阁,这在本朝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打破了多年的官场惯例,怎能不让他们这些纵横官场多年的老家伙心生波澜。

“承蒙陛下厚爱……”

张璁伏地,额角贴着沁凉的砖面,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寒窗苦读时,家中贫寒,母亲无奈典当嫁妆换灯油的心酸往事。

更想起皇帝在他的试卷上那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的朱批。

再抬头时,他眼中已凝起破釜沉舟的决绝:“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平身。”

言罢,朱厚熜拂袖转身,重新坐回到龙椅上。

缓缓看着群臣。

最后目光落在了李瓒身上。

“众卿可还记得半月前佛郎机使团入京的事情?”

“……”

看到皇帝投来的目光,李瓒只觉得后背已经洇出汗渍,心仿若沉入了无底深渊。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

居然用户部的名义……

把库里的存货全部拿出去包裹路边的树木,以昭示“天朝浩荡,物产丰富”!

要说如此也就罢了,可是这混蛋还嫌还不够,竟然又重新采购了一批……

“是谁让户部这么干的?!”

“单是这些积年旧料,就值九边将士几个月的粮饷了!”

“还有拿完旧料也就罢了,怎么又重新采购了一批?是嫌朝廷钱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