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紫瘴迷心

暮色像浸透药汁的纱布般裹住山谷时,云山在幻境里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成片的紫云草在月光下翻涌如海,每片叶脉都流淌着幽蓝荧光。这不是他熟悉的药田——寻常紫云草该是绛紫色,而这些植株的根系正从腐尸指缝间汲取养分,那些肿胀的指尖还戴着璇玑宫修士特有的玄冰戒。

“这是八十年前被血洗的药灵谷。“璇玑女子指尖掠过草叶,惊起磷火般的碎芒,“你看那些尸体的朝向。“

云山这才发现所有尸首都朝着东南方匍匐,被斩断的右手拼成残缺的星图。当他的影子投在尸阵中央时,怀中的月魄玉突然发出悲鸣,草海深处缓缓升起三百具水晶棺椁。

每具棺内都躺着个婴孩,心口插着天机梭。云山踉跄着扶住棺椁,看到水晶表面映出的自己竟戴着九瓣莲纹面具。冰棺突然渗出鲜血,那些本该死去的婴儿齐刷刷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

“当年千丝阁用你们云氏血脉做药引...“女子话音未落,整片草海突然沸腾。紫云草化作锁链缠住云山脚踝,将他拖向尸阵中心。腐烂的手掌撕开他的衣襟,在触到月牙胎记时突然僵住。

尸群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云山看到他们胸口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胎记。某个老者的残躯突然抽搐着爬起,用骨指在地面刻出北斗第七星的方位——正是阿爹每年清明偷偷祭拜的后山荒冢。

幻象轰然碎裂,现实中的血腥气却更加浓烈。云山发现自己跪在真正的紫云草田里,掌心沾着刚翻出的带血根须。那些被他当作野草的植株,分明是药灵谷变异后的噬魂草。

“山子哥?“春妮的惊呼从田埂传来。她挎着的竹篮里,晒干的紫云草正渗出黑色汁液。云山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春妮娘亲就是用这种草药熬的安神汤——而七天后她就吊死在刻着九头蛇纹的老槐树上。

女子突然甩出白绫缠住春妮手腕:“姑娘袖口的熏香,可是从九婴神殿的往生烛上刮下来的?“

春妮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云山认出这是阿娘临终前托他转交的“嫁妆“。记忆突然刺痛——当年春妮戴上银镯时,镯内暗格曾弹出半截蛇形刀片,此刻那刀刃正抵在女子白绫上。

“阿爹让我送来的。“春妮垂下眼帘,递上个雕着牧羊纹的陶罐。掀开的瞬间,云山看到罐底凝着层熟悉的金红色——这是阿娘施展换命术时,从眉心取出的心头血。

女子突然捏碎陶罐,碎片在空中拼成北斗阵图。云山这才发现,春妮站着的田垄下埋着七颗犬齿,正是里正家那几条暴毙的黑狗缺失的獠牙。血腥阵图投射到月魄玉上,竟显现出云山出生时的场景:

戴着九瓣莲纹面具的女人抱着婴孩,将银锁浸入药灵谷血池。而池边跪着的农妇左肩火云胎记正在消退,赫然是年轻二十岁的春妮娘亲。

“原来换命术要两对母女...“女子话音未落,春妮突然扯开衣领。她锁骨下方蠕动的胎记与璇玑女子的一模一样,只是边缘泛着新鲜的血色。

远处传来玄铁犁破空的尖啸,整片药田开始塌陷。云山在坠落中看到更多真相——阿爹每年修补的渔网是用天蚕丝编成的锁灵阵,春妮家世代相传的腌菜坛刻着缩小版九头蛇纹,而自己每日砍柴的斧柄深处,藏着半截断裂的天机梭。

当最后一丝月光被黑暗吞噬时,云山听见春妮带着哭腔的呼喊:“快走!他们要用你的血重启药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