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棋手

“找到了!”

黎映水才走进宫门,就听到沐流的狂笑声。

天华宫除了正门之外,并没有窗户。站在地上抬头望去,穹顶隐匿在一片漆黑之中,不知究竟有多高。数不清的海夜珠由银线悬挂下来,发出的光亮用以照明,离远了看宛如银河流转,简直是奇景。

整座大殿没有任何陈设,也没有其他的宝物。唯有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浮在大殿中央的灵台上。

那是辟朦鉴,天底下唯一的神物。

相传世间有通天镜,名为辟朦鉴,乃上古时代天裂碎片所化,被不周灵火炼化千万年,可问过去未来,可通生死阴阳,可窥无上天机。换句话来说,天上天下的任何问题,都能在辟朦鉴里找到答案。

这镜子流光溢彩,每一寸都弥散着灵光。镜面上显示着无数个世界的情景,万千尘缘因果,天机运行奥妙,似乎都汇于此处。

黎映水侧身站在一根殿柱后的阴影处,打量着这硕大无比的辟朦鉴。

镜台前的沐流显然很有做贼的经验,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双手结了一个黎映水从未见过的法印,竟然将这辟朦鉴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镜子。他回头环视了一圈空旷的大殿,没看见人影,这才把辟朦鉴收进袖子里。

“如此,才能回去和主人复命。”

沐流喃喃自语着,现在只需要趁扶元宗的人赶来之前离开此处,就算完成了任务。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

“师兄要替我寻的宝物,就是辟朦鉴吗?”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殿中站着一个少女,她站在镜台下,微微抬眼与立在高处的沐流对视着。

“我还以为你学聪明了,没有跟进来。”沐流嗤笑着,指间渐渐聚起黑色的雾气,“今日我大发善心,原要饶你一命,没想到还是来自寻死路了。”

他唇边扭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轻声道:“师妹,下辈子投胎做个聪明人。”

黑雾化作流矢,从他手中疾驰而出,直冲下方的黎映水冲去。

这是十足的杀招,绝非小小的筑基期修士可以抵抗的。

“轰隆”声炸开在耳边,紧接着烟尘伴随着碎石逸散开来,黎映水方才站过的地方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碎石不断顺着坑沿往里塌陷,却不见黎映水的尸体。

沐流走下镜台,朝坑中望了望,发现依旧是空空如也。

大约是尸骨无存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却隐隐约约感到几分异样。

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沐流裹紧衣服,足尖点地,带着辟朦鉴匆匆顺着来时路飞掠而去。

“……”

心中的那种异样感觉难以消除,到了宫门口,沐流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呵。”

身边的空气里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淡淡讥嘲的笑声,有些耳熟的女子声音说道:“沐流师兄杀了我,怎么还在找我?”

“!”

凛冽剑意悄无声息地出现,朝着他的后心而去。沐流整个人都是一惊,惊悚的寒意顿时从脚底板升到了天灵盖。他立刻侧身躲避,险险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可后背还是被剑刃剐出一道极其深的伤口。

他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黎映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后,见一剑没有将他杀死,觉得十分无趣地扯了扯嘴角,反手挽了个剑花再次抹向他的喉咙,丝毫不给沐流喘息的时机。

沐流已经负伤,但反应还是很快,以手化剑格开黎映水的杀招。却不料后者翻飞的衣袖里瞬间涌出大片流火,直袭沐流面门。

这灼焰带着燃尽一切的气势而来,即使他抬手抵挡,肺腑仍被震得发痛。喉间腥甜血气越发明显,沐流喘着粗气,强行抵抗着。

就在他专心致志对付黎映水的灵火时,耳畔却听得一道裂帛之声。沐流的衣袖被刺出口子,辟朦鉴瞬间掉了出来,落到黎映水的手里。

“多谢沐流师兄带我取镜,我很喜欢。”黎映水收了招式,笑眯眯地握着辟朦鉴对沐流晃了晃,“掌门和长老们马上就要到门外了,沐流师兄有什么话还是去刑堂上说吧。”

沐流喘着粗气,双目血红,死死瞪着面前的黎映水。

黎映水冲沐流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微笑,先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沐流眼睁睁看着她黄雀在后,心里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你根本就不是筑基期……”他剧烈咳嗽着,星星点点的血沫溢出嘴边,“扶元宗的人很快就会来,再纠缠下去,谁也离不开这里。”

“既然你我的目的都是辟朦鉴,不如先合力离开此处,再慢慢商量这辟朦鉴的归属。师妹,只要你将这辟朦鉴交予我家主人,你想要什么好处,都可以办得到……”

眼下硬抢是绝对抢不过黎映水了。姑且不论她修为,单单只是沐流身上的伤口,都没有与黎映水一战之力。只能先放出利益,再做打算。

沐流猜测对方应该也是扶元宗中潜伏的奸细,隐忍蛰伏许多年,把自己装成一朵单纯无害小白花。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操控棋盘的人,没想到真正的猎手居然是他一直利用的棋子。

“师兄还想骗我,可惜,你甚至不配与我博弈。”

少女歪了歪头,打量着眼前已经不成气候的对手。她横在身前的剑刃泛着冷漠的寒光,同样映在沐流的眼中。

从那剑光中,沐流仿佛窥见了自己的结局,却还是不死心地咬了咬牙:“你把我交给扶元宗,自己也难以逃脱嫌疑!”

黎映水偷袭的那一剑实在太狠,几乎剖开了他整片后背。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顺着皮肤流淌,浸湿了衣服,滴到地上,渐渐聚成一片小血洼。

沐流已是强弩之末,落在仙门手里,必定是活不下去的。

黎映水没有回答他的话,唇边反而牵起一缕淡笑,似乎丝毫不在乎沐流的威胁之言。她转过身去,将辟朦鉴举到了眼前,任由沐流在身后如何游说谩骂,黎映水始终无动于衷。

“师妹,你还真是狠。”

眼看威逼利诱都是无望,沐流惨淡一笑,撑着最后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他一动作,背上的伤口展得更开,鲜红的液体汩汩流淌。可沐流像没有痛感一般,缓缓抬起头,纷乱发丝下露出一双血网密布的眼睛。他眼中仿佛燃烧着最疯狂的火,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沁着血,一字一顿道:

“这辟朦鉴,我得不到,那就让它永远留在这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