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房陵来信

诸葛均在北郊阡陌间忙碌了十余日,春耕终于告一段落。

农人们开始转入施肥、除草、引水灌溉阶段,田野间一派繁忙景象。

诸葛均与关银屏等人也未曾停歇,每日穿梭于田间,记录农事。

这日清晨,诸葛均正为菜苗施肥,关银屏坐在田埂边端着茶壶,给诸葛均倒水。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刘备带着两名将佐策马而来。

那两人一人身材魁梧,目光如炬;另一人面容坚毅,腰间佩剑,步履沉稳。

刘备翻身下马,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多日不见维先身影,没想到却在这里种菜。”

诸葛均连忙行礼:“主公亲临田间,臣等有失远迎。”

刘备摆手道:“不必多礼。今日特地带两位新投的将领来见见你。”

说罢,他指向身旁的两人:“这位是张南,张文进;这位是傅彤,傅子熙。两人皆是勇敢之士。”

诸葛均心头一震,张南、傅彤!加上前些日子遇见的冯习,短短半月间,竟让他遇见了季汉三烈。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对二人施了一礼,目光不断地揣摩着二人。

张南与傅彤见状连忙还礼,态度恭敬。

寒暄过后,刘备饶有兴致的看着诸葛均的菜畦,忽然哈哈大笑:“维先这菜种得,倒让我想起当年在许昌种菜的光景。”

诸葛均一愣,不解其意。

刘备捋须笑道:“当年我蛰伏许昌,为避曹操猜忌,整日闭门种菜。那时心不在焉,种出的菜苗歪歪扭扭,与维先今日这菜畦,倒有几分相似。”

诸葛均闻言,低头细看,果然发现菜苗疏影横斜。

他满脸尴尬,心中暗想:“阿禾怎的没提醒我?”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笑,转头一看,关银屏、吕解、何沖、曹綦几人正捂着嘴偷笑。

诸葛均小声的责骂众人道:“这块地你们也有份。”

骂完众人,诸葛均忽然想到刘备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此处,于是询问道:“主公今日到此是为何故?莫非是曹操又有动静了?”

刘备捋须的手忽然停下,从左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来道:“这封书信是维先你的大姐写来的。”

“大姐?”

诸葛均的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位大姐,名叫诸葛英。

在他很小的时候,诸葛英便嫁给了蒯家子弟蒯祺,他是蒯越的侄子。

后来蒯祺被刘表任命为房陵太守,诸葛英也跟随而去,许多年不见音信了,或许是重山险阻,加之战乱,信件难以送达吧。

想到此处,他接过书信,细细阅读。

信中的字迹娟秀而有力,看得出诸葛英曾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致吾弟孔明、阿均:”

“阔别经年,音问稀疏,每忆少时共读之景,未尝不潸然泪下。今提笔修书,一则以叙姊弟之情,二则以告近况之忧。”

“自随汝姊夫赴任房陵,倏忽十余载。此地虽僻,然山水清幽,民风淳朴,本可安居。然近年来,曹操势大,荆州风云变幻,上庸申耽申仪兄弟二人与曹操、张鲁勾结,常常窥伺,兵戈隐现,恐祸及桑梓。”

“汝姊夫本欲投效曹操以解此祸,岂料曹操仅发诏书,不顾申家兄弟之觊觎。今房陵力薄势孤,恐难持久。”

“弟素怀韬略,又得刘皇叔器重,不知可否遣一旅之师,以解房陵之危?若事不可为,亦盼弟善自珍重,勿以姊为念。”

读完书信,诸葛均眉头微蹙,低头沉吟不语。

刘备见诸葛均读完书信后沉默不语,开口问道:“维先对此事有何看法?”

听到询问的诸葛均,抬头看见刘备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深知刘备如今有着三位顶级谋士,不可能对此事毫无谋划。

现在刘备亲自前来询问,肯定别有用意。

他抬头看向刘备,试探性地说道:“房陵若能归附,对我军大有裨益。只是房陵远在险峻之中,何况申氏兄弟势力不小,需谨慎行事。”

刘备点头,目光深邃:“正是如此。我与孔明、士元、元直商议多时,认为此事需派一得力之人前往房陵,协助蒯祺稳定局势,同时牵制申氏兄弟,为日后夺取汉中打下基础。”

诸葛均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刘备的意图。

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主公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刘备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此人需智勇双全,且与蒯家有亲缘关系,方能取信于蒯祺。思来想去,唯有维先最为合适。”

诸葛均深吸一口气,果然如此。

他并未立即回应,而是陷入沉思:房陵之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若能成功,不仅能助刘备打开局面,还能让大汉复兴的大业更近一步。

片刻后,他郑重地拱手道:“臣愿为主公分忧,前往房陵。”

刘备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维先愿往,此事必能成功。”

这时关银屏突然站出来道:“我也要……”

“不可!”

刘备、诸葛均几乎同时出言阻止关银屏,呛得她将后半句话直接咽了回去。

当下诸葛均叫来阿禾,将田地交还给了他,因为这块地本就是阿禾的,只是他借了过来耕种。

然后带着大家回到屋中,收拾了行李,到村口与刘备一行会合。

在村门口,诸葛均看见了冯习已经披挂好甲胄,站在刘备的身旁,他就明白,此行冯习将会和他一同前往。

一行十一人返回了江陵,诸葛亮、庞统、徐庶三人早已候在厅内,案几上摊开一张羊皮地图,墨迹勾勒出汉中东三郡的山川地势。

诸葛亮将诸葛均拉过来,指尖轻点地图,沉声道:“此图乃蒯祺所绘,他亦将同样一份献于曹操,故我军行动需慎之又慎。”

他指向房陵周边几处隘口:“申耽、申仪兄弟在此地经营多年,若强攻必损兵折将,唯有智取。”

庞统斜倚案边,笑道:“我本欲亲往,奈何与蒯家无旧交,孔明与元直死活不允。”

他忽而正色:“申氏兄弟狡诈如狐,即便表面归顺,亦会暗中作乱。你若能削其兵权,或分其部众,方为上策。”

徐庶接过话头:“我军中擅山地作战者仅万人,你只能带三千精锐,且需分批潜行,以免打草惊蛇。”

诸葛均凝视地图,沉吟道:“三千人马虽少,但若以奇兵突袭,或可收奇效。”

他指向房陵南侧一条隐秘山径:“此路险峻,申氏必不设防,我可从此潜入,先与蒯祺汇合。”

诸葛亮颔首:“正合我意。不过曹操既得地图,未必不会有所动作。你需小心防备。”

与三人对话之后,刘备便正式下令,命诸葛均为主将,冯习、张南、傅彤为副将,并关索、鲍三娘、何沖、曹綦一并前往房陵。

次日拂晓,晨雾未散。

诸葛均再次穿起了当年平定荆南四郡时的袍甲,只是这次内里的甲胄更加坚实沉重,穿在身上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刘备与诸葛亮、庞统、徐庶、张飞、赵云等荆州文武送诸葛均出城,城外三千越岭甲士正整肃的站在城外候令。

他们铁甲映着微弱的晨光,刀戟森然,其中还有一些蛮族勇士矫健的身形,皮肤黝黑,眼神中透着野性与忠诚。

他们是诸葛亮从蛮族中挑选愿意加入麾下人中挑选出来的,由徐庶统一训练并调度,在山岭里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堪称最佳。

这也是徐庶为刘备将来入川所准备的精兵,这回倒是被诸葛均先借来用了。

刘备走上前,握住诸葛均的手,声音低沉而郑重:“维先,此行不同以往,若事不可为,务必保全自身,速归江陵。”

诸葛均点头:“主公放心,臣必不负所托。”

一旁,诸葛亮凝视着他,素来沉稳的面容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忧色。

走到诸葛均跟前,将木牛木马放入诸葛均手中,说道:“这两个东西你拿着,好好利用,大姊看到这两个就能明白我的用意。”

最后他嘴唇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两个字:“保重。”

诸葛均心中一暖,将木牛木马放进腰间的囊袋,郑重抱拳道:“阿兄放心,来日我们兄弟二人,会猎汉中城下!”

与众人告别,诸葛均下令全军开拔,冯习张南率兵一千为前部,自己与傅彤、何沖居中军,曹綦、关索、鲍三娘为后军,往西北方向前进。

途径刘封驻守的临沮。

他披甲立于城楼之下,见诸葛均率军行至,疾步上前抱拳施礼:“军师此行艰险,封虽不才,临沮防务定当固若金汤,以保军师后路无虞。”

言罢抬手一招,两名亲兵捧来酒盏,亲自斟满两杯,举盏相敬:“山野粗酿,权作饯行,愿军师旗开得胜。”

诸葛均被刘封的热情感染,也举杯敬道:“公子驻守边地,翼护荆州百姓不受战火摧残,亦是护国柱石,大汉屏障。”

两人一饮而尽,放声大笑。

拜别了刘封,再往前便是崇山叠嶂,崎岖难行的山路,与荆南四郡可以容纳三四人同行的道路比起来,这里的路仅能容纳一人一骑通行。

刚进入山中,山风便裹着细密的雨丝迎面扑来,诸葛均紧了紧蓑衣的系带,仰头望向几乎垂直的岩壁。

嶙峋的怪石被青苔染成墨绿色,雨水顺着石缝汇成溪流,在甲胄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伸手试了试岩壁的湿度,掌心立刻沾满滑腻的苔藓,身后的傅彤见状低声道:“军师稍候,让甲士们开路。”

话音未落,两名黝黑精瘦的勇士已跃至前方。

他们卸下腰间缠绕的藤索,铁钩在雨中划出银亮的弧线,精准卡入岩缝。

诸葛均注意到他们赤裸的脚掌竟布满厚茧,五指如铁钳般紧扣岩面凹陷,湿滑的青苔仿佛成了助力,让他们的攀爬比平地行走更显从容。

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短促的呼喝,诸葛均抬眼望去,只见十丈高的断崖已被架起绳梯。

甲士们如猿猴般倒悬着加固绳索,雨水顺着他们虬结的臂肌淌落,在铁甲上蒸腾起淡淡的白雾。

傅彤率先踏上绳梯,上到一半后回首对下面喊道:“绳梯很结实,军师请跟在末将的身后!”

诸葛均答应一声,张了张快要冻僵的十根手指,紧了紧腰间的束带,双手紧紧扯住绳梯两侧,右脚抬起踏在那有些光滑的木板上,使得绳梯微微晃动起来。

“呼——”

诸葛均深呼吸一口气,两辈子来他都没有今日这般惊心动魄过。

左脚一抬,整个身体便僵硬的站在了绳梯之上。

绳梯大幅左右摇摆了两下,但在下面的甲士很快就将其抓稳了,同时对诸葛均道:“请军师迅速向上攀爬。”

诸葛均轻轻点头,手脚并用,抬着头,憋着一口气,缓缓的爬到了顶上。

傅彤早已在上面等候,待诸葛均爬上来,便一手将他拉了起来。

“军师没事吧?”傅彤看着诸葛均略显苍白的脸,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

诸葛均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十米的峭壁让他一阵眩晕。

好在傅彤及时扯住他,不然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掉下去。

队伍在绝壁间蜿蜒攀升,诸葛均的指尖已被冻得发麻,前方却传来甲士们浑厚的歌声。

甲士中的蛮族勇士用蛮语唱着古老的狩猎调子,节奏与攀爬的脚步声完美契合,汉人士卒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气氛一时间十分融洽。

当一道三丈宽的裂谷横亘眼前时,歌声戛然而止。

两名甲士解下背着的竹筒,倒出某种黏稠的黑色液体涂抹绳上,一旁的蛮人校尉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汉话解释道:“胶鱼混铁砂,熬成黑糊糊。抹藤索,扛三倍山!”

傅彤在一旁翻译道:“这是用鱼胶混合铁砂熬制的,涂过之后藤索承重增加三倍。”

诸葛均暗自记住了这个方法。

突然,队伍后方传来惊呼。

诸葛均转头望去,只见峭壁上方一名甲士脚下打滑,半个身子已悬在崖边。

电光石火间,三名甲士如壁虎贴地窜出,两人拽住那名甲士悬空的手,一人竟徒手插入岩缝固定身形。

那名脚滑的甲士被拖回山道时,诸葛均看见下面那名甲士血淋淋的手掌仍死死抠着石缝,指节泛着青白。

诸葛均心中叹道:这还没入川,山道就已这般艰难,难怪后来李白之后写下了《蜀道难》,看来日后有的是苦要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