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朱雀衔霜

长安冬,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长安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给这座宏伟的都城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盛装。朱雀大街作为长安的主干道,平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此刻也在大雪的笼罩下显得肃穆而宁静,只有偶尔经过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李墨,一位来自陇西的寒士,身着一件洗得发白且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袍,背着一个破旧的行囊,艰难地行走在这风雪交加的朱雀大街上。他的面庞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与炽热,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对科举功名的渴望。此次赶赴长安,他怀揣着父亲的遗愿,希望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改变家族的命运。

崇仁坊的酒肆内,温暖的炉火驱散了冬日的严寒,酒香、菜香与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李墨走进酒肆,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试图让冻僵的身体暖和起来。这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一群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簇拥着一位公子走进酒肆,为首的正是清河崔氏嫡子崔景明。

崔景明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绣着精致的银丝云纹,领口和袖口处露出柔软的狐毛,腰间系着一块上等的和田玉佩,温润的光泽彰显着他的身份。他面容英俊,举止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世家公子的高贵气质。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份用金箔装裱的行卷,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显得格外得意。

“崔公子,您这份行卷,光是这装裱就价值不菲,想必内容更是精妙绝伦,此次科举,状元之位非您莫属啊!”一个满脸谄媚的世家子弟说道。

崔景明微微一笑,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过奖了,不过是略尽人事,能否高中,还得看天意。”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几分谦逊,却又难掩骨子里的骄傲。

李墨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自己那份用普通纸张抄写的行卷,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行囊中,与眼前这份奢华的行卷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坚信,学识和才华才是科举的关键,而非这些外在的装点。他暗暗握紧拳头,在心中给自己鼓劲:“李墨,你要相信自己,凭真才实学,定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夜渐深,雪越下越大。李墨离开酒肆,在永宁坊寻了一座破庙栖身。破庙内阴冷潮湿,蛛网横生,角落里堆满了破旧的稻草。李墨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用行囊当枕头,准备休息。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是一位老举子,已经冻僵了。老举子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份行卷,纸张已经被雨水和雪水浸湿,字迹模糊不清,但上面那个鲜红的“退”字却格外刺眼。

李墨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掰开老举子的手,拿起那份行卷,仿佛看到了老举子一生的梦想与挣扎。他想象着老举子多年来寒窗苦读,满怀希望地来到长安,却一次次被现实无情地打击,最终在这寒冷的冬夜,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人世。“难道这就是寒门士子的命运吗?”李墨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同样才华横溢却因揭露权贵的贪腐而被灭口的男人。“父亲,我不会让您的血白流,我一定要在这科举中高中,为您报仇,为寒门士子争一口气!”李墨暗暗发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第二日清晨,雪终于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朱雀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行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新一天的忙碌。李墨早早起床,简单整理了一下行囊,便踏上了前往尚书省递交行卷的路。

他沿着朱雀大街匆匆走着,突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后面疾驰而来,车轮在雪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溅到了李墨的身上。李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头。马车在他身前停下,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几个侍卫,为首的正是崔景明。

“公子,您没事吧?”一个侍卫关切地问道。

崔景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看向李墨,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这位兄台,实在抱歉,车夫赶路匆忙,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他的声音温和有礼,让人听了心生好感。

李墨看着崔景明,心中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觉得他不像那些傲慢无礼的世家子弟。他微微拱手,说道:“无妨,公子也是无心之失。”

这时,李墨发现马车旁边散落着几本书籍,想必是刚才避让时从车上掉落的。他俯身帮忙捡起,一本《盐铁论注疏》映入眼帘,封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工整,笔锋刚劲有力。李墨随意翻开一页,看到上面对于盐铁专营的独特见解,不禁眼前一亮。

“公子,此书是您的?”李墨抬起头,看着崔景明问道。

“正是。”崔景明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他注意到李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本书上,似乎对书中内容很感兴趣。

“公子对盐铁专营的见解,颇为新颖,只是这其中关于民间盐商的管控,在下觉得还有些可商榷之处。”李墨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他本就是个痴迷于经世之学的人,看到如此精彩的批注,一时忘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崔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个衣着寒酸的士子竟能一眼看出自己批注中的不足,而且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顿时来了兴致,说道:“愿闻其详。”

于是,两人便站在街边,围绕着《盐铁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李墨滔滔不绝,将自己对于盐铁专营的看法和盘托出,他的言辞犀利,逻辑严谨,引经据典,让崔景明听得频频点头。崔景明也不甘示弱,针对李墨的观点提出质疑,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周围行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衣着悬殊的两人,一个锦袍华服,一个衣衫褴褛,却在热烈探讨治国之道,皆觉不可思议。

一番交谈后,崔景明对李墨另眼相看,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有才华的寒门士子。他笑着说道:“兄台果然才学过人,今日与兄台交谈,真是受益匪浅。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李墨,陇西人士。”李墨拱手行礼。

“原来是李兄,幸会幸会。我看李兄才华横溢,此次科举定能高中。若李兄不嫌弃,改日可到府上一叙,我们再好好探讨学问。”崔景明热情地邀请道。

李墨心中一阵感动,但他深知自己与崔景明身份悬殊,贸然前往崔府,恐惹是非。他婉拒道:“多谢崔公子美意,只是在下还有些琐事缠身,恐怕难以赴约。”

崔景明也不勉强,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递给李墨,说道:“既然如此,李兄若有需要,随时可拿着这张名帖来找我。”

李墨接过名帖,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崔景明离去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让这些世家子弟知道,寒门士子也有出头之日。

然而,李墨并不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长安城背后,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他即将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命运的齿轮也从此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