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的追逐,永不停歇

温血马的四蹄在官道上踏出沉闷而急促的节奏,仿佛要将身后那座吞噬了六年光阴的牢笼彻底甩脱。三个时辰的狂奔,星罗城那巍峨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四周是空旷的田野和低矮的山丘,夜色深沉如墨。霍雨浩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下来,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他将马车缓缓驱至官道旁一处避风的土坡后停下。马儿浑身蒸腾着热气,打着响鼻,口鼻间喷出白雾,显然也累坏了。霍雨浩跳下车辕,走到车厢前,轻轻掀开那厚重的、带着旅途风尘的粗布门帘。

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车厢内霍云儿蜷缩的身影。她并未睡着,只是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的木板,里面盛满了挥之不去的惊悸和对未来的茫然。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过头,看到儿子安然无恙的脸庞,眼中的恐惧才稍稍褪去,化为浓浓的担忧。

“雨浩……”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妈,没事了。”霍雨浩钻进车厢,挨着母亲坐下,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他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我们跑出来很远了,他们追不上的。先让马歇歇,吃点草料。你也睡会儿,天快亮了,我们还得赶路。”

霍云儿看着儿子年轻却写满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份几乎将她淹没的恐惧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小的支点。她点了点头,顺从地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

霍雨浩也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轻轻枕在母亲的肩头。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沉重的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小小的车厢里,只剩下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的呼吸声和车外马儿偶尔的响鼻声。

夜,寂静无声。

就在这无光无言的沉睡时刻,异变悄然发生。

霍雨浩大脑深处,那道曾经撕裂他灵魂、带来前世记忆的诡异惨白光芒,此刻竟褪去了所有对他人的凶戾与狂暴气息。它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精纯,如同最柔和的光流。这缕光流无声无息地流淌而出,没有惊动沉睡的少年,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缓缓地、温柔地涌向正抱着儿子的霍云儿。

它如同最细腻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霍云儿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那些被冷水浸泡留下的寒痹,那些被推搡跌倒造成的筋骨酸痛,尤其是那几处因保护烧饼而被烫伤的、红肿起泡的指腹……在这股精纯而温暖的能量浸润下,竟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悄然缓解、平复。

霍云儿紧蹙的眉头在睡梦中微微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深沉。这并非治愈神迹,更像是抚平了最表层的伤痛,驱散了刺骨的寒意,让她得以在颠沛流离中,获得片刻真正安宁的沉睡。

……

翌日清晨。

白虎公爵府,角落那间散发着霉味的破败柴房。

“砰!”木门被粗暴地踹开。

几个穿着普通灰布短褂、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男人闯了进来。他们身上隐隐散发着魂力波动,绝非普通下人。

柴房内空空荡荡。

冰冷的土炕上只剩下凌乱的草席,角落里散落着几件不值钱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去楼空的死寂。别说人影,连一点活人刚离开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为首的一个魂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没……没人?!”他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任务失败了!在公爵夫人下达了明确指令后,目标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想到那位夫人狠辣的手段和迁怒的性子……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快!分头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其他人也慌了神,立刻如无头苍蝇般在狭小的柴房和周围区域疯狂翻找起来,但结果注定徒劳。

消息如同点燃的引线,沿着公爵府森严的等级壁垒,以最快的速度向上传递,最终引爆了最核心的奢华殿堂。

“废物!一群废物!”

朱氏猛地将手中的金盏狠狠掼在地上,价值连城的琉璃盏瞬间粉碎,琼浆玉液溅了一地。她姣好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雍容华贵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毒蛇般的阴鸷和杀意。

“两个大活人!一个贱婢!一个小杂种!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她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如同刮骨的钢刀,“去查!立刻!马上!给我查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跑去了哪个耗子洞?!查不出来,你们全都给我去填护城河!”

公爵夫人从未如此失态地暴怒过。她手下的势力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盘问、搜查、追踪痕迹……很快,昨夜马舍遇袭、两匹马夫昏迷、一匹温血马连带轻便马车失窃的消息,以及柴房母子神秘失踪的时间线,被清晰地串联起来,摆在了朱氏面前。

“呵……呵呵呵……”看着呈上来的报告,朱氏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阴森刺骨,如同夜枭啼鸣。她缓缓坐回软榻,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却冷得能冻结灵魂。

“好啊……真是好得很!”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想给你们留个全尸,让你们体面点下去。没想到……你们倒是自己找死,还给我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怨毒,“罪证确凿!畏罪潜逃!好啊!真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她猛地站起身,华贵的裙裾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呵,审判?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永远、彻底、痛苦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丝尘埃都不许留下!”

她目光如电,扫向阴影中侍立的心腹:“派影牙!带三队!多带几个魂宗!记住,找到他们后,别急着弄死!那个小野种不是先天满魂力吗?给我一寸寸敲碎他的骨头!废了他的武魂根基!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至于那个贱婢……”

她眼中闪过扭曲的快意,“让她亲眼看着她儿子怎么被折磨!最后……处理干净!我要他们人间蒸发!”

“遵命!”阴影中传来冰冷无波的应答。

几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殿堂角落无声无息地掠出,瞬间消失在门外。

他们循着马车的痕迹,如同最精准的猎犬,朝着霍雨浩母子逃离的方向,带着死亡的阴影,疾追而去!

……

车轮滚滚。

又两天两夜的亡命奔逃。

官道逐渐变得崎岖,两旁的景色也从开阔的田野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林。空气变得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芬芳。

霍雨浩坐在车辕上,努力驱散着疲惫。忽然,他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深沉的绿色海洋。

那绿色是如此浓郁,如此深邃,仿佛天地在此处被浓墨重彩地涂抹开。参天古木的轮廓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起伏连绵,形成一道望不到尽头的墨绿色屏障。一股苍茫、古老、而又蕴藏着无尽生机的气息,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隐隐扑面而来。

星斗大森林!

霍雨浩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上心头。到了!终于到了!

根据斗罗大陆的地图和听过的零星传闻,沿着星斗大森林的边缘继续前行一段路程,就能抵达那座传说中的魂师圣地——史莱克城。只要穿过史莱克城,就能进入天魂帝国的疆域,那里将是他们母子全新的起点。

史莱克城虽然繁华,但生活成本高昂,龙蛇混杂,对他们这种身无长物、又身怀秘密的逃亡者来说并非理想之地。

遥远的日月帝国路途艰险,且有帝国军队层层设卡,风险太大。斗灵帝国需要横穿危机四伏的星斗大森林核心区域,更是九死一生。唯有天魂帝国,是相对安全、距离也适中的选择。霍雨浩心中雀跃,对未来第一次有了清晰而充满希望的规划蓝图。

他试图逃离那既定的、充满屈辱的命运,他拼尽全力去对抗那无形的枷锁,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挣脱了束缚。然而,此刻他才绝望地意识到,命运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放过他,依旧在身后紧追不舍,步步紧逼!

就在他精神为之一振,驱车准备加速沿着森林边缘道路前行时——

天有不测风云。

一道刺目的、带着尖锐破空声的光刃,毫无征兆地从后方密林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直指马车!

霍雨浩那双经过武魂觉醒、变得异常敏锐的蔚蓝瞳孔骤然收缩!强大的动态视力让他捕捉到了那致命的轨迹!

“吁——!”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同时猛力一拽缰绳,试图让狂奔的温血马转向!

马匹嘶鸣着,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侧面扭开了身体!

然而,马车巨大的惯性却无法瞬间改变!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那道凌厉的光刃擦着马身掠过,狠狠削在了马车的顶部!坚固的木质车厢如同被热刀切过的黄油,车顶一角连同支撑的框架瞬间被整齐地削飞,木屑纷飞。

“唔!”车厢内传来霍云儿压抑的闷哼和身体因剧烈震动而重重撞在厢壁上的声响。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头顶豁然洞开的天空带来的巨大恐惧,让她瞬间清醒,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死死抓住车厢内任何可以固定自己的东西,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雨浩!出什么事了?!”她强忍着翻腾的恐惧和眩晕,声音颤抖着问。

霍雨浩死死拉住受惊嘶鸣的马匹,脸色煞白如纸,他猛地回头,瞳孔中映出后方官道上急速逼近的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强大的魂力波动,隔着老远都让他感到窒息!

“是公爵府的人!”霍雨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嘶哑,“他们追来了!”

他狠狠一甩马缰,厉声嘶吼:“驾——!”温血马感受到主人的恐惧和决绝,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四蹄如飞,拼命向前冲刺!

速度陡然提升,暂时与后方追兵拉开了一点距离。但霍雨浩的心却沉入了冰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方追来的气息,每一个都强大得可怕,远超他见过的任何魂师。这短暂的提速,是马匹透支体力的结果,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这点距离,根本不够他们逃到史莱克城寻求庇护!

怎么办?!

前方是浩瀚无边的星斗大森林,如同张开巨口的洪荒凶兽。后方是紧追不舍、散发着致命杀机的公爵府暗卫!

进森林,是九死一生!被追上,是十死无生!

电光火石之间,霍雨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拽缰绳,驾驭着马车,在霍云儿惊骇的目光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片深邃、未知、却也是唯一可能藏匿一线生机的——星斗大森林!

“妈!抱紧!我们进林子!”霍雨浩的吼声在林间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茂密的枝叶瞬间遮蔽了头顶的天空,也暂时隔断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

然而,真正的亡命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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