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把玩着那枚硬币,冰凉的触感在指尖传递。坎贝尔那张鬼画符似的纸条,已经被他看了不下十遍。
“罗爷,坎贝尔这老小子,到底想干嘛?”黑子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点夜的寒气,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刚从外面回来,把罗夏交代的“小麻烦”给坎贝尔送了过去,具体是什么,罗夏没细说,黑子也没多问。
罗夏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通过保密线路接入的悭哥投影:“悭哥,坎贝尔那边有新动静吗?”
虚拟屏幕上,悭哥的脸有些模糊,声音却很清晰:“暂时没有。我们的人盯着呢,他收到您‘送’的‘小礼物’后,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没出来。不过,他那张纸条上提到的集会地点,我们的人去摸过了,确实是哈里森的一处隐秘产业,最近安保也加强了。”
“哦?”罗夏指尖的硬币停顿了一下,“这么说,他那点消息,倒也不全是胡编乱造。”
“可他图什么呢?”黑子还是想不通,“就为了跟您讨杯酒喝?他不怕您直接把他卖给哈里森?”
罗夏笑了,把硬币抛起来,又接住:“他怕,当然怕。但他更怕死得不明不白。他现在是条被两边都嫌弃的狗,不找个缝隙钻,就只能等着被乱棍打死。”
“那您的意思是……真要给他根骨头?”悭哥在那头问。
“骨头?”罗夏眼神闪烁,“骨头可以给,但不是现在。他这条线,先放着,看看能钓上什么鱼。一条被逼急的狗,有时候比训练有素的猎犬更好用。”
他放下硬币,站起身,走到窗边。伯明翰的夜景在他眼中铺开,却远不如他心中的棋局复杂。
“哈里森那边,内部清洗之后,獠牙只会更锋利。我们端了他一个据点,又送了‘样本’去伦敦,这笔账,他迟早要算。”罗夏的声音很平静。
“还有‘渡鸦’,”黑子接口,语气沉重,“他们炸了我们的情报点,显然是在警告,或者……是在找东西。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乌鸦,阴魂不散。”
“没错。”罗夏点头,“我们现在,就像被两头饿狼盯上的猎物。情报网受损,伦敦那边的样本分析还没结果,科普兰那条线也断了。被动挨打,可不是我的风格。”
悭哥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罗爷,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出击?”罗夏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请他们自己打起来。”
黑子和悭哥都愣了一下。
“请他们自己打起来?”黑子重复了一遍,有些难以置信,“哈里森和‘渡鸦’?这两伙人……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罗夏反问,“他们都在找东西,不是吗?尤其是跟‘夜莺行动’有关的东西。”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个加密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正是那份从科普兰保险箱里得到的,关于“夜莺行动”的机密文件。
“这份文件,我们还没完全弄明白。但里面有些东西,或许可以‘分享’一下。”罗夏的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击。
悭哥似乎明白了什么:“罗爷,您是想……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说起来容易。”罗夏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勾画,“关键是怎么借,借谁的刀,杀谁的人,还要保证自己不被刀锋刮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哈里森和‘渡鸦’,都不是傻子。普通的栽赃嫁祸,他们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我们要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又不得不相信的理由。”
“什么理由?”黑子凑近了些。
“‘夜莺行动’的成果,或者说……某个关键的物证。”罗夏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比如,某个失落的实验基地位置图,或者一批特殊物资的交接记录,甚至……某个他们双方都想灭口,或者都想得到的关键人物的线索。”
悭哥倒抽一口气,虽然只是投影,但也能感觉到他的震惊:“罗爷,这些东西……我们去哪里找?而且,万一是假的,被识破了……”
“所以,这些信息,必须是精心处理过的,七分真,三分假。真到让他们不得不信,假到让他们查无实据,或者查到的结果,只会让他们更加疑神疑鬼。”罗夏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我们要做的,就是点燃导火索。”
他看着纸上的草图:“计划分两步。第一步,针对‘渡鸦’。”
“怎么做?”黑子问。
“‘渡鸦’袭击我们的情报点,肯定是为了追踪样本,或者评估我们的能力。他们既然能找到我们的情报点,说明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追踪和监控手段。”罗夏分析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比如,用我们之前缴获的‘渡鸦’通讯器碎片,分析出他们的通讯频率,发送一些经过加密的、断断续续的干扰信号,信号的内容,指向哈里森集团掌握着他们急需的某个‘夜莺行动’的核心物品,并且准备秘密转移或者销毁。”
“或者,”罗夏补充道,“更简单一点,故意在某个他们可能监控的区域,‘遗失’一份加密的U盘,里面的内容,同样指向这个方向。让他们觉得,这是我们华人帮内部出了叛徒,或者我们的人不小心泄露的。”
悭哥沉吟道:“这个法子听起来可行。‘渡鸦’行事诡秘,疑心重,一旦他们认为哈里森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可能失之交臂,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抢夺。”
“没错。要让他们相信,哈里森手里的东西,比我们送去伦敦的样本更重要,更核心。”罗夏的眼神变得锐利,“这是阳谋,就算他们怀疑,也得去查探虚实。”
“那第二步呢?针对哈里森?”黑子追问。
“哈里森这边,就得换个路子。”罗夏在纸上画了另一条线,“还记得我们之前联系过的,哈里森内部的那些反对派吗?虽然老彼得他们被清理了,但肯定还有些残余势力,或者我们可以重新建立一些‘看似’来自他内部的渠道。”
“您的意思是,从他内部给他递消息?”悭哥问。
“对。我们要让他相信,那支神秘的第三方势力,也就是‘渡鸦’,即将对他某个存放着重要机密的据点发动袭击。”罗夏的手指在纸上一点,“这个据点,存放的东西,可以与‘夜莺行动’有关,也可以是哈里森其他的黑料,总之,是他绝对不能丢失的东西。”
“这样一来,哈里森必然会加强防备,甚至设下埋伏。”黑子眼睛一亮。
“关键在于信息不对称和时间差。”罗夏强调,“我们要让‘渡鸦’相信哈里森要转移宝贝,让他们主动出击;同时让哈里森相信‘渡鸦’要来偷他的宝贝,让他严阵以待。双方都认为对方掌握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即将威胁到自己的核心利益,都觉得必须先下手为强。”
“然后,在一个我们预设的时间和地点,让他们轰轰烈烈地打一场。”罗夏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地点嘛,最好选在伦敦。伯明翰现在太敏感,而且伦敦是哈里森的老巢之一,也是‘渡鸦’可能感兴趣的地方。比如,他某个重要的秘密仓库,或者某个与‘夜莺行动’有过牵连的废弃设施。”
悭哥听得心惊肉跳:“罗爷,这个计划……太冒险了。万一哪一环出了差错,或者他们不上当……”
“风险自然是有的。”罗夏并不否认,“但收益也足够大。一旦他们真的打起来,无论谁输谁赢,对我们都有利。至少,能让他们暂时没空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为了确保这场戏足够热闹,我们还得加点料。”
“加料?”黑子和悭哥都有些不解。
“没错。”罗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手里不是还有些关于哈里森可能涉及叛国,或者进行非法实验的证据吗?可以把这些东西,稍微加工一下,通过更高级别的渠道送出去。比如,军情部门里那些看哈里森不顺眼的派系,或者某些早就想扳倒他的政界大佬。”
“您的意思是……把官方力量也拖下水?”悭哥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为什么不呢?”罗夏反问,“让水再浑一点,鱼才好摸。当哈里森和‘渡鸦’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如果再有官方力量介入,你猜场面会有多精彩?”
黑子已经能想象到那种混乱的场面了,忍不住咧了咧嘴:“那可真是……够劲爆的。”
“这个计划,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精准控制。情报的真伪度、泄露的时机、地点的选择,还有官方力量介入的火候,都不能有丝毫偏差。”罗夏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悭哥,你负责远程协调情报的伪造和传递,务必做到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明白,罗爷!”悭哥郑重应下。
“黑子,”罗夏转向陈黑子,“你带人潜伏在伦敦,密切关注哈里森和‘渡鸦’的动向。一旦他们真的在伦敦打起来,你就趁机带人返回伯明翰,对哈里森在这里的残余势力,进行最后一击。我要让他在伯明翰的根基,彻底烂掉!”
“是!罗爷!”陈黑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利。在他们两败俱伤之前,我们的人绝对不能暴露。”罗夏再次叮嘱。
安排完一切,罗夏独自坐在沙发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拿起那枚硬币,再次在指间抛接。
这个计划,就像在钢丝上跳舞,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哈里森老奸巨猾,那位神秘的“渡鸦”指挥官,从上次情报站的袭击来看,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会上当吗?
如果他们真的火并,场面会有多激烈?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力量,又会如何反应?
而坎贝尔……这条被遗弃的狗,在这场风暴中,又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罗夏轻轻吐出一口气。
“有点意思。”他自言自语,“这盘棋,总算不是我一个人在下了。”
他仿佛已经能嗅到伦敦上空即将弥漫的硝烟味。
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大戏,究竟会如何收场?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赌这一把。
因为,只有混乱,才能带来新的秩序。
也只有让敌人流血,才能换来自己的喘息之机。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而罗夏的眼中,却燃烧着一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