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巷子总在晨光里醒得很慢，青石板路上的苔痕还沾着夜露，卖桂花糖粥的老伯已推着铜锅拐过巷口。鹤晓芸蹲在青砖墙边，看一只三花猫正用尾巴扫落砖缝里的桃花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莫离的声音：“蹲着做什么？巷口的酥饼铺要开了。“
她抬头，看见莫离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袖口沾着面粉——定是偷偷帮掌柜揉过面团。三年前在乱葬岗，他连生火都能把刀架烧塌，此刻却能精准算出酥饼出炉的时辰。“帮小猫赶虫子。“她起身时，腰间的布穗不小心勾住砖缝，莫离伸手替她解开，指尖相触时，两人都不自然地咳了咳。
巷尾的老茶寮里，青鸾正在竹椅上翻看手抄的《吴地百巷图》，袖口绣着的银鹤纹随着动作轻颤：“晓芸，你看这巷子的名字——「鹤鸣里」，倒像是为你取的。“她指着图中歪扭的笔记，“莫离今早帮卖炭翁搬了三车炭，整条巷的灶台都暖了。“
莫离耳尖发红，将酥饼推到鹤晓芸面前：“老子只是嫌炭堆挡了看你练枪的视线。“他盯着她咬下酥饼时沾在嘴角的芝麻，忽然掏出块绣着银鹤的帕子——正是青鸾昨夜塞进他包袱的那块，“擦嘴。“
茶寮的木门“吱呀“推开，隔壁绣庄的绣娘抱着襁褓进来：“守护者大人，能否帮我看看孩子的疹子？“鹤晓芸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却摸到布料的柔软——她早已换下劲装，穿了青鸾绣的月白襦裙。莫离忽然起身，将绣娘让到桌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额头：“巷口药铺的金银花露，兑点井水敷患处。“
绣娘千恩万谢地离开后，青鸾忽然轻笑：“莫离的医术，倒是比在星落湖时精进了。“
“不过是看你给晓芸换药时偷学的。“莫离别过脸，却看见鹤晓芸正对着绣娘留下的襁褓发呆——那上面绣着三只首尾相衔的小鹤，“怎么？“
“想起在善念圣殿看见的壁画。“鹤晓芸指尖划过绣纹，“原来最强大的守护，不是枪尖的光，而是巷尾阿婆递来的一碗糖粥，是莫离替绣娘算的一剂药方，是青鸾绣在帕子上的银鹤。“
午后的太阳爬上马头墙，三人在“鹤鸣里“的裁缝铺停步。鹤晓芸盯着货架上的月白缎子，想起青鸾说她穿素色好看，却听见莫离在身后与裁缝老伯低声交谈：“袖口要宽些，她握枪时方便；领口加道暗扣，防止......“
“莫公子对夫人的衣着倒比小老儿还上心。“老伯笑着眨眼，惊得莫离差点撞翻衣架。鹤晓芸转身时，他正手忙脚乱地整理歪斜的缎子，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黄昏时分，巷子深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追着纸折的银鹤跑过，领头的正是前天送她枪穗的小姑娘。鹤晓芸忽然想起行囊里的旧银枪，虽已褪去光华，枪柄上的凹痕却藏着无数故事。她蹲下身，将随身带的、绣着银鹤的绢花分给孩子们：“银鹤会保护你们的梦。“
“大姐姐的银鹤，是不是住在巷口的老槐树里？“女孩指着树上新挂的祈福牌，“阿爹说，上个月有位穿白衣的姐姐，在树上系了三盏荷花灯。“
青鸾望着随风轻晃的木牌，想起那个暴雨夜，她们在老槐树下替迷路的孩童遮雨，莫离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整夜的星图。原来有些守护，早已像老槐树的根，悄悄扎进了市井的土壤。
是夜，三人坐在巷口的石磨旁，看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莫离忽然掏出个小布包，里面躺着枚刻着缠枝莲的银戒——是下午在当铺看见的，戒面有处细小的凹痕，像极了鹤晓芸枪柄的纹路。“老板娘说，这是匠人不小心砸出来的。“他声音发闷，“戴着玩吧。“
鹤晓芸望着戒面上的凹痕，忽然想起在炽热熔岩，莫离替她挡住岩浆时，刀刃留下的那道伤。她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发现大小竟分毫不差：“倒像是给我量身打造的。“
青鸾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的指尖，忽然指向天上的三星：“猎户座的三颗星，今晚特别亮。“她说着，将自己的帕子分给他们，上面绣着三只相依的小鹤，“就像我们，在这烟火巷里，也能成为彼此的星。“
巷口的更夫敲过二更，卖宵夜的担子拐进巷子，飘来荠菜馄饨的香气。莫离起身去买，鹤晓芸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外衫袖口，不知何时绣上了细小的银鹤纹——定是青鸾趁他午睡时偷偷缝的。那些曾被视作负担的守护使命，此刻却在市井的烟火里，化作了袖口的针脚、帕子的纹路、戒面的凹痕。
“青鸾，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吗？“鹤晓芸摸着石磨上的苔痕，想起白天看见的、巷尾阿婆教莫离扎灯笼的场景，“不用对抗混沌，不用修补星轨，只是在巷口喝一碗糖粥，在裁缝铺选一匹缎子......“
“会的。“青鸾握住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因为真正的守护，早已藏在这些看似平凡的时光里——莫离替你选的缎子，你分给孩童的绢花，还有我们在老槐树下系的荷花灯，都是比任何仙器都更强大的光。“
莫离端着馄饨回来时，看见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耳尖又开始发烫。他将碗递过去，忽然发现鹤晓芸手上的银戒，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就像他们的羁绊，没有修罗焰的炽烈，没有三光的璀璨，却像巷尾的苔痕，在烟火的滋养下，悄悄凝出了最动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