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液体在血管里像活物一样游走，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我试着活动手指，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金属环固定住了。头顶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但我还是看清了周围——这是地下实验室的主控室，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先进，墙上挂满了显示不同克隆体视角的屏幕。
“别费劲了。“莫教授——或者说他的克隆体——调整着输液速度，“神经抑制剂混合了纳米机器人，它们正在你大脑里建造接收天线。“
他的声音比在虚拟世界里更加真实，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我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没有疤痕，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假的一样。
“接收什么？“我嘶哑地问，喉咙干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全人类的意识，当然。“他微笑着，眼睛在无影灯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反光，“你的算法终于完整了，多亏了林芮的小把戏。“
他拿起一个平板电脑给我看。屏幕上显示着城市地图，数百个红点正在移动，每个都标着数字——是我的克隆体们，他们正在有序地包围各个居民区。地图右上角的计数器显示“已连接：12，387“，数字每隔几秒就跳动增加。
“他们在家里安睡，不知道枕头下的纳米喷雾已经改造了他们的大脑皮层。“莫教授的声音充满愉悦，“日出之前，这座城市就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完全数字化意识的社区。“
我想起7号的话，悄悄测试四肢的束缚强度。金属环纹丝不动，但固定我头部的支架似乎有些松动。如果能争取时间...
“那些克隆体，他们知道自己是工具吗？“我故意表现得虚弱，声音越来越低，“知道完成任务后会被销毁吗？“
莫教授的笑容僵了一瞬：“他们不是人类，只是生物机器人。“他放下平板，拿起一支装着紫色液体的注射器，“不过你不一样，易博士。你的大脑太珍贵了，我会把它保存在特别培养舱里，作为新世界的基石。“
注射器越来越近。我绷紧全身肌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痉挛着撞向头部支架。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是现在！我用尽全力向右侧一扭，太阳穴撞在某个凸起按钮上。
警报声刺破空气，主灯熄灭，应急红灯开始闪烁。莫教授咒骂一声，转身去查看控制台。借着这个空隙，我再次猛拉头部支架，这次听到了金属断裂的脆响。
“别动！“莫教授发现我的动作，举着注射器冲回来。我抬起刚获得自由的脑袋，狠狠撞向他的鼻梁。
软骨碎裂的声音令人满意。他踉跄后退，注射器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紫色液体接触到金属地板，立刻蒸发出有毒的紫色气体。
我趁机扭动其他束缚装置。右手的金属环在反复撞击下松动了，足以抽出一只手。这时莫教授已经恢复平衡，从口袋里掏出某个装置按下。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人在我颅骨里点了一把火。我惨叫出声，看到自己皮肤下浮现出蓝色的细线——那些纳米机器人正在响应信号。
“你以为我没留后手？“莫教授擦着鼻血，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每个纳米机器人都有自毁程序。只要我再按一下...“他举起控制器，“你的大脑就会变成一锅粥。“
疼痛让视线模糊，但我还是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某个通风口。而通风口上方的监控屏幕里，显示着隔壁备用舱的画面——一个穿蓝色病号服的“我“正缓缓坐起，右眼下有疤痕。
7号醒了。
我必须分散莫教授的注意力。强忍着疼痛，我挤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林芮留了后手...在系统最底层...“
莫教授的表情变了：“你看到了什么？“
“她修改了核心代码...“我故意说得断断续续，“在Psi协议里...埋了终止开关...“
这招奏效了。莫教授犹豫了，目光在我和主控电脑间游移。就在这时，通风口的栅栏无声滑开，7号像猫一样轻盈地落地，手中握着从投影仪里取出的芯片。
“别听他的！“我突然大喊，同时用尽全力摇晃手术台，“他在骗你！“
莫教授本能地转身，正好看到7号扑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装满仪器的推车。我趁机挣脱剩下的束缚，从手术台上滚下来，摔在满是玻璃渣的地上。
纳米机器人还在体内肆虐，每移动一寸都像踩在刀尖上。我爬到控制台前，撑着台面勉强站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系统状态：意识上传进度27%，剩余时间01:47:32。
一个闪烁的对话框吸引了我的注意：“检测到异常数据包—来源：边缘节点“。这是7号植入的终止代码吗？我颤抖着伸手去碰屏幕，却被电击般弹开——需要生物识别。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7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莫教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从7号那里抢来的芯片。
“太迟了。“他喘着气，将芯片插入自己后颈的接口，“现在连林芮的小玩具也是我的了。“
7号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右腿显然骨折了，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他看向我，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虽然没有声音，但我认出了那个口型：镜子。
镜子？我环顾四周，发现主控室角落里确实有一面全身镜，可能是莫教授用来整理仪容的。但现在镜面一片漆黑，像通往虚无的入口。
莫教授已经回到主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终止代码？“他嗤笑，“更像是加速器！现在上传速度提高了300%。“
屏幕上的倒计时疯狂跳动，剩余时间骤减至00:32:11。城市地图上的红点开始聚集，形成几个巨大的圆圈——上传中心。
7号突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拇指按住左手的Y戒指。我下意识模仿这个动作，用右手拇指按住自己戒指上的X。
一阵电流般的触感从戒指传来。角落里的镜子突然亮起，显示出林芮的脸。她看起来憔悴不堪，但眼神依然锐利。
“易剑，听好。“镜子里的林芮语速飞快，“终止代码需要两个部分同时激活。7号有第一部分，第二部分在...“
莫教授发现了异常，怒吼着冲过来。镜子瞬间恢复普通，但我已经听到了关键信息：第二部分藏在我的“第一个噩梦“里。
什么第一个噩梦？我五岁时的噩梦？还是...
7号突然扑向莫教授，用身体拖住他。“快去！“他大喊，“记忆回廊！用戒指接触终端！“
我跌跌撞撞跑向主控室另一侧的门——通往记忆回廊的入口。莫教授在身后咆哮，接着是枪声。我不敢回头，用全身重量撞向那扇门。
门开了，我滚进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是无数小屏幕，每个都播放着我的记忆片段：童年、大学、工作...越往里走，记忆时间越近。走廊尽头是一个独立的舱室，门上标着“梦境档案“。
门锁是生物识别的。我把手掌按上去，扫描光束亮起，却显示红色：“权限不足“。
“该死！“我捶了下门。身后传来脚步声，莫教授追上来了。
戒指突然发烫。我把它贴在扫描仪上，系统立刻转为绿色：“欢迎，易博士。最高权限已激活。“
门滑开的瞬间，一颗子弹擦着我耳朵打在门框上。我冲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关闭并锁死。舱室中央是一个蛋形椅，连接着头盔式设备——这是梦境记录仪，我和林芮一起研发的。
头盔自动扣在我头上，系统启动：“请输入检索关键词。“
“第一个噩梦。“我说。
世界旋转。当我再次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漆黑的儿童房里。五岁的“我“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玩具熊。窗外电闪雷鸣，每一次闪电都照亮墙上诡异的阴影。
这是我的第一个记忆中的噩梦。但有什么不对劲...五岁的我右眼下已经有了一道细小的疤痕。
“它来了...“小“我“突然说，声音成熟得不像孩子，“藏在衣橱里...“
衣橱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站着的...我自己。成年的我，穿着白大褂，眼神空洞。这个“我“手里拿着注射器，一步步走向床铺。
“不要相信成年后的自己。“小“我“低声说，“他是来偷走噩梦的...“
闪电再次亮起。这次我看到了衣橱内部——里面贴满了数学公式和设计图，正是意识量子化的核心算法！而成年“我“的注射器里，装着和莫教授刚才一样的蓝色液体。
场景突然冻结。林芮出现在床边，穿着实验服，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立方体。
“第二部分终止代码。“她把立方体递给我，“藏在你的潜意识里，连AI都找不到。“
“这是...?“
“你五岁那年真正经历的。“林芮苦笑，“不是噩梦，是第一次意识实验。莫教授用孤儿院的孩子做早期测试...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让我僵在原地。所以我不是克隆体，也不是什么“原体“的复制品...我本身就是实验品，被莫教授培养了二十多年？
“没时间解释了。“林芮推着我走向衣橱，“把代码和7号那部分合并，然后插入主服务器。记住，服务器在地下四层，入口在...“
场景突然破碎。我猛地摘掉头盔，发现舱室的门已经被某种力量扭曲变形。莫教授在外面咆哮，伴随着电钻般的噪音。
控制台上有个数据接口，正好匹配发光立方体的形状。我犹豫了一秒，然后把它插了进去。
“数据传输中...“系统女声平静地说，“请前往终端完成最终授权。“
终端...就是主服务器！我环顾四周，发现舱室后方还有一扇小门，标着“维修通道“。门后是狭窄的楼梯，通向更深的底层。
每下一级台阶，身体的疼痛就加剧一分。纳米机器人在血管里暴动，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切割。到第三层平台时，我不得不扶着墙喘息，鼻血滴在白色地砖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下方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再往下十几级台阶，楼梯尽头是一扇金属门，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生物识别面板。
我举起戒指，却在触碰前停住了。门的那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威胁，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恐惧。林芮的话回荡在耳边：“你是第一次意识实验唯一的幸存者...“
金属门突然自动滑开，露出里面幽蓝的空间。我迈过门槛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立方体，表面流动着数据流。立方体下方站着7号——或者说，他的全息投影。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透明，右眼下的疤痕几乎看不清了。
“你来了。“7号微笑，“我已经把第一部分代码上传了，就等你的那部分。“
我警惕地没有靠近：“你怎么在这里？我明明看到你...“
“被枪击中？“7号苦笑，“那只是我的一个载体。真正的我一直在这里，被困在系统和现实的夹缝中。“他指向蓝色立方体，“这是AI的核心，也是...我的监狱。“
他走近几步，投影在数据流的光照下显得更加虚幻：“莫教授从没告诉你真相，对吗？关于第一个成功的克隆体是谁...“
我突然明白了，胃部像被重击：“是你。你是第一个。“
7号点头：“不仅是第一个，还是原型。所有克隆体都以我的基因为蓝本。“他指向自己的右眼下，“连疤痕都复制了，这是莫教授恶趣味的签名。“
大厅突然震动，蓝色立方体闪烁起来。7号的投影变得不稳定：“他在试图覆盖代码！快把第二部分给我！“
我犹豫了。如果7号也是系统的一部分，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仿佛读出了我的想法，7号做了个手势——右手拇指按住左手戒指，就像之前在控制室里一样。但这次，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两枚戒指：Y和X。
“林芮的戒指...“我瞪大眼睛。
“她最后的礼物。“7号的投影开始闪烁，“我们没时间了。莫教授已经启动了最终协议，七分钟后所有连接者的大脑都会被永久格式化。“
监控墙上突然亮起数十个屏幕，显示着城市各处的恐怖场景：人们在家中抽搐，口吐白沫；我的克隆体们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计数；军队的防线被突破，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又像提线木偶般站起来...
“给我代码。“7号伸出手，“相信我，这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方法。“
我看向手中的发光立方体，又看看7号。别无选择。我向前走去，将立方体放入他虚幻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