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像刀子一样扎进眼皮。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腕被皮带固定住了。身下是冰冷的金属台面，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仿佛有人用锤子敲开了我的头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电子设备运转的细微嗡鸣。
“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仪器旁。他约莫五十多岁，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波形图。
“莫...教授？“我嘶哑着嗓子问，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记忆碎片逐渐拼合——仓库、电视机、穿睡衣的“我“。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看来7号已经告诉过你了。“他放下平板，从推车上拿起一支注射器，“别担心，这只是镇静剂。我们需要你保持冷静。“
针头刺入手臂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血管蔓延。我的视线清晰了些，这才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装置上，头顶是无影灯，周围摆满了各种仪器。最引人注目的是右侧那排六个圆柱形培养舱——和电视机里显示的一模一样——但现在其中五个都是空的，只有最末端的舱体里漂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是哪里？“我试着挣扎，皮带深深勒进皮肉，“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
“东西？“莫教授轻笑一声，“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易剑。只不过...“他推了推眼镜，“他们是失败的迭代品。“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镇静剂似乎没有起到预期效果，反而让我的思维异常清晰——清晰到能注意到莫教授白大褂领口处的血迹，以及他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奇怪的戒指——戒面刻着一个字母X，和直播账号“观察者X“如出一辙。
“7号是最成功的作品。“莫教授继续说，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几乎完美复刻了原体的记忆和人格，除了...“他突然停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一些小瑕疵。“
平板电脑转向我，屏幕分成两半：左边是我公寓的实时监控，右边是办公室画面。两个场景里都有一个“我“在活动——家里的那个正在厨房煮咖啡，办公室的那个在和小王交谈。画面角落的时间戳显示这是此时此刻。
“不可能...“我声音发抖，“这绝对是合成的！“
莫教授叹了口气，像是老师在面对一个愚钝的学生。他走向那个唯一有人的培养舱，按下舱壁上的按钮。液体缓缓排空，舱门开启，里面的人形向前倾倒，被莫教授一把扶住。
那是个赤身裸体的“我“，皮肤苍白得像漂白过，胸口连接着各种电极。当莫教授拨开他额前的湿发时，我看到了右眼下那道疤痕——和电视机里的一模一样。
“7号，跟你的原型打个招呼。“莫教授说。
培养舱里的“我“缓缓抬头，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球。他的嘴唇颤抖着，发出的却是电子合成般的声音：“主体识别确认。记忆同步率98.7%，偏差值在允许范围内。“
我胃里一阵翻腾。这个声音虽然怪异，但语调和我自己录音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拼命拉扯束缚带，金属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是什么变态实验？“
莫教授突然暴怒，一拳砸在旁边的仪器上：“变态实验？是你自愿签的协议！三年前，脑机接口二期测试，报酬二十万！“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为了这个项目，我连自己的克隆体都造出来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模糊的记忆浮现——三年前我确实参加过某个高校的付费实验，但记得只是简单的脑电波测试...难道我签的协议里藏着其他条款？
7号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莫教授骂了句脏话，迅速拿起另一支注射器扎进他脖子。抽搐停止了，7号瘫软下去，被莫教授粗暴地塞回培养舱。
“看到了吗？这就是瑕疵。“莫教授喘着气，金丝眼镜歪在一边，“记忆同步率超过95%就会引发排异反应。但低于这个数值...“他指向那五个空培养舱，“就会产生你直播里看到的那些残次品。“
直播。这个词触发了一连串联想。我死死盯着莫教授手上的戒指：“观察者X是你？那些直播...“
“只是监控手段。“莫教授调整好眼镜，恢复了冷静，“我们需要观察自然状态下原体与复制体的行为差异。7号负责日常替代你，而你...“他露出诡异的微笑，“你成了观察对象。“
我的视线越过他肩膀，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日程表。今天的日期上画着红圈，旁边写着“最终阶段“三个字。最下方的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记忆覆盖需在主体清醒状态下进行。
“你想...覆盖我的记忆？“我声音发颤。
莫教授惊讶地挑眉：“敏锐。不愧是原生体。“他从推车下层拿出一个金属头环——和那个黑盒子是同种材质，表面布满细密的电极，“七年迭代，终于找到了完美解决方案。不需要杀死原体，只需要让你'相信'自己是个复制品。“
他按下头环某个按钮，我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那场实验远非简单的脑电波测试，而是全脑扫描和意识映射。我签的协议最后一页用小字写着“同意意识备份用于科研用途“。
“想起来了？“莫教授冷笑，“法律规定意识复制必须获得本体许可。但法律没说...“他将头环慢慢戴在自己头上，“...当本体和复制体记忆相同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易剑'。“
仪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培养舱里的7号疯狂捶打玻璃，右眼下的疤痕渗出鲜血。莫教授咒骂着去查看，没注意到我右手已经挣脱了束缚——皮带扣在挣扎中松开了。
我悄悄摸向推车，手指碰到一把手术刀。这时，仓库某处传来巨响，像是铁门被撞开。莫教授猛地回头，脸色大变：“不可能...安保系统明明...“
枪声。玻璃爆裂声。莫教授胸前突然绽开一朵血花，他低头看着伤口，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浓烟中冲进来三个穿防弹衣的人，领头的举着手枪：“警察！别动！“
我僵在原地，手术刀掉在台面上。他们不是普通警察——没有任何标识，防弹衣是纯黑的。领头那人走近，我才注意到他耳后有个小小的条形码纹身。
“易先生，我们是特别调查组的。“他说，声音平板得像电子合成，“您被卷入了一场非法实验，需要立即撤离。“
另外两人已经检查了莫教授和7号。“原体存活，7号脑死亡。“其中一个报告道。奇怪的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敬畏？
领头人解开我的束缚：“能走吗？我们需要尽快离开。第三批克隆体马上就要醒了。“
“什么第三批？“我踉跄着下地，突然注意到墙角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变了——我家和办公室的监控里，两个“我“同时停下了动作，然后齐刷刷转头看向摄像头，露出完全相同的微笑。
领头人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骤变：“该死，已经开始了。“他拽着我就往外跑，“听着，现在城里有至少二十个你的克隆体。他们共享同一个意识网络，而你是这个网络的原始节点——“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仓库另一侧墙壁轰然倒塌，烟尘中走出五个人影。相同的脸，相同的衣着，右眼下相同的疤痕。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手里都拿着手术刀。
“主体必须回收。“五个声音同时说，语调与7号如出一辙，“观察终止。实验继续。“
枪声再次响起。我被推上门口一辆黑色厢车，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两个“特别调查员“被五个克隆体扑倒，而领头人对着通讯器大喊：“通知总部，X项目全面失控，请求启动净化协议！“
车门关闭前，一张纸条飘到我脚边。上面是手写字：“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你才是真的。找林医生。地址在戒指里。“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右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和莫教授那枚一模一样，戒面刻着字母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