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色龙虎

龙虎山脚，红雾弥漫。

陈玄仰头望去，本该青翠的山峰笼罩在诡异的绯色雾气中，连阳光都被过滤成血一般的颜色。山门处的石阶上，两个穿杏黄道袍的守山弟子如雕塑般站立，腰间悬挂的桃木剑上沾满露水，显然已经在此守了一整夜。

“这雾不正常。“林霜小声说，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符袋——里面装着临行前从青霄观废墟里挖出的几块三世镜碎片。

张灵素站在最前面，西装外套已经换成普通的灰色道袍，但齐耳短发和眼下泪痣依然醒目。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山门。

守山弟子听到脚步声，同时转身。看清来者面容时，两人竟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地：

“恭迎师叔祖回山！“

陈玄和林霜愕然对视。张灵素明明说自己是“叛徒“，三百年未曾回山，怎么会被年轻弟子称为“师叔祖“？

更奇怪的是，张灵素似乎并不惊讶。她只是微微颔首：“起来吧。天师在何处？“

“回师叔祖，天师在玉皇殿等您。“年长些的弟子恭敬回答，目光却忍不住往陈玄和林霜身上瞟，“这二位是...“

“我带来的客人。“张灵素语气转冷，“有问题？“

“不敢！“弟子慌忙低头，“只是...近日山中不太平，天师吩咐...“

“我自会向天师解释。“

弟子不敢再多言，侧身让开道路。三人踏上石阶时，陈玄注意到台阶边缘的磨损痕迹——与他在三世镜中看到的古代场景一模一样，连缺角的部位都分毫不差。

“张灵素，“他压低声音，“他们为什么叫你师叔祖？“

张灵素脚步不停：“因为对他们来说，我只离开了三个月。“

“什么？“林霜差点踩空，“但你说...“

“龙虎山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张灵素摸了摸泪痣，那里又开始泛红，“山中一日，世上一年，这是天师府的秘密。“

陈玄心头一震。如果按照这个比例，张灵素在三百年前分魂后，她的恶念化身确实可能只在几十天前才“叛逃“。但为什么守山弟子会认识本该在三百年前就“兵解“的她？

红雾随着海拔升高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石阶两旁的古松在雾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偶尔传来几声不似鸟类的啼鸣。更诡异的是，陈玄胸口的太极印记开始隐隐作痛，“始“字不断闪烁微弱的红光。

“小心脚下。“张灵素突然提醒，“接下来这段叫'问心路'，会...“

她的话没说完，走在最后的林霜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陈玄回头，只见林霜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拽住，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四肢拼命挣扎！

“别动！“张灵素厉喝，“这是护山大阵在检测恶意！“

她迅速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道血符。符成瞬间，林霜重重摔回台阶上，脸色煞白。

“你身上带了什么？“张灵素质问，“大阵只会对特定法器起反应！“

林霜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三世镜碎片——镜面正散发着微弱的青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抱着婴儿奔跑的女子背影。

“我...我不知道它会...“

张灵素倒吸一口气，猛地夺过碎片扔向远处。碎片划过一道弧线，却在半空中被红雾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现在开始，不要拿出任何从青霄观带来的东西。“她严厉地警告，“尤其是与时空有关的法器。“

陈玄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照片和银白发丝，没有作声。

余下的路程安静得可怕。红雾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但每次陈玄转头，都只看到翻涌的雾气。约莫半小时后，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宏伟的殿宇轮廓，檐角的风铃在无风的情况下叮当作响。

“玉皇殿。“张灵素停下脚步，泪痣已经红得发紫，“你们在这里等我。“

“不行。“陈玄断然拒绝，“我们一起来的，就一起进去。“

张灵素刚要反驳，殿门突然无声开启。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都进来吧。“

那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震得周围红雾都散开些许。三人对视一眼，迈步踏入。

殿内比想象中简朴，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几盏长明灯在两侧摇曳。正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个白须老者，头戴莲花冠，手持玉如意，应该就是当代天师张元辰。

但陈玄的注意力立刻被左侧墙壁吸引——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谱牒图，记录着龙虎山历代天师与重要弟子的名讳。张灵素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第三十二代嫡传弟子，于嘉靖十七年兵解。“

嘉靖十七年...正是三百年前。

“灵素啊。“张天师缓缓睁眼，目光如电，“你终于回来了。“

张灵素上前三步，跪下行大礼：“弟子有罪。“

“罪在何处？“

“擅自修习分魂术，导致恶念化身逃遁。“

张天师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陈玄：“这位就是清虚的徒弟？“

陈玄心头一跳——天师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晚辈陈玄，拜见天师。“他学着张灵素的样子行礼，但只鞠了半躬。毕竟他不是龙虎山弟子。

“有意思。“张天师忽然笑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带着不该存在的印，来找不该存在的书。“

殿内温度骤降。陈玄感到怀中的太极盘突然变得滚烫，而张灵素的泪痣...竟然开始流血！

“天师明鉴。“张灵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弟子此次回山，正是为了《幽冥实录》。“

“哦？“张天师挑眉，“谁告诉你山中有这本书的？“

“我。“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殿后传来。陈玄转头，只见一个穿杏黄道袍的中年道士缓步走出，面容阴鸷，左眼戴着黑色眼罩。

“张师叔？！“张灵素失声惊呼，“您不是已经...“

“死了？“独眼道士冷笑，“托你的福，只是丢了一只眼睛。“

张天师用玉如意轻敲地面：“灵素，你离山期间，由张师叔暂管藏书阁。既然是他告诉你的，那就由他带你们去吧。“

陈玄敏锐地注意到张天师话中的矛盾——如果张灵素只在三个月前离山，为何会说“你离山期间“？更像是她离开了很久...

独眼道士——张师叔——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三人跟随他穿过侧门，来到一条幽深的回廊。回廊两侧的壁画讲述着龙虎山历代天师的功绩，但越往里走，壁画内容越发诡异——从降妖伏魔渐渐变成各种残酷的刑罚场景。

“张师叔，“张灵素突然开口，“《幽冥实录》是谁所著？“

“你不知道？“张师叔头也不回，“是你亲手把它锁在禁地的。“

张灵素脚步一顿：“什么？“

“三百年前，你从幽冥裂隙带回来那本邪书，用分魂术制造的锁链将它禁锢。“张师叔的独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为此还搭上了清微的一条命，记得吗？“

陈玄如遭雷击。清微...死了？那他在矿洞见到的是...

张灵素的泪痣血流如注，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我不记得...分魂术让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当然。“张师叔在一扇漆黑的铁门前停下，“否则你怎么会带着'轮回者'回来自投罗网？“

铁门无声开启，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阴冷的风从底部涌上来，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藏书阁在地下？“林霜惊讶地问。

“不是藏书阁。“张师叔的笑容让陈玄毛骨悚然，“是禁地。“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陈玄数到第五百级时，周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张师叔手中的灯笼提供微弱的光亮。空气越来越冷，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如同鬼魅。

终于，楼梯到底了。面前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与天师印星图相似的图案。

张师叔在门前停下：“我只能送到这里。记住，不要碰那条锁链，不要看第一千零五页，更不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玄一眼，“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

说完，他将灯笼递给张灵素，转身走上楼梯，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不对劲。“林霜小声说，“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带我们下来？“

张灵素没有回答。她的泪痣已经停止流血，但整张脸白得像纸。陈玄注意到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青铜门上的图案——那是七个星点组成的星座，与太极盘内部的青色光球排列一模一样。

“我们进去。“陈玄下定决心，上前推门。

青铜门比想象中轻得多，一推即开。里面的空间不大，四壁都是书架，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石案。案上摊开一本巨大的书册，封面是某种黑色皮革制成，上面用金线绣着《幽冥实录》四个大字。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缠绕在书册上的一条“锁链“——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活物，像蛇一样缓缓蠕动，表面不时浮现出人脸般的凸起。

陈玄刚迈入房间，锁链突然绷直，所有“人脸“同时转向他，发出刺耳的尖啸！

【检测到灵魂禁锢】

【类型：分魂术衍生体】

【危险等级：极高】

系统的警告声在脑海中炸响，与此同时，锁链上浮现出一张陈玄熟悉的面孔——清虚道长！

“师父？！“陈玄失声喊道。

清虚的虚影痛苦地扭曲着：“不要...看...第一千零五页...“

陈玄下意识看向那本巨书。从厚度判断，第一千零五页应该在...

他的目光突然被某样东西吸引——书页边缘露出一角熟悉的相纸。陈玄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他藏在怀中的婴儿照片的一角！不知何时，它竟然自己跑了出来，还夹在了书里！

“不要碰！“张灵素大喊，但已经晚了。

陈玄的手自动伸向照片，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就在他指尖碰到照片的瞬间，锁链上的所有面孔同时发出惨叫，而《幽冥实录》自动翻动起来，书页哗啦啦快速翻过，最终停在——

第一千零五页。

页面上是一幅精细的工笔画：一个婴儿躺在青铜盆中，七道青光从盆底射出，连接着天上的七颗星辰。画面下方题着两行诗：

“七星引魂归，三世轮回启。“

最恐怖的是，当陈玄看向婴儿的脸时，那张脸竟然慢慢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与此同时，怀中的太极盘突然飞出，悬浮在书页上方。“始“与“终“两个字同时亮起，投射出七个青色光点，与画中的七星位置完全重合。

锁链发出最后的哀鸣，寸寸断裂。而那张婴儿照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