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南，海陵县。
晨光熹微。
长街上，人潮如织，贩夫走卒三两而过，熙熙攘攘，叫卖不绝。
街角一间茶肆内，客人在大堂闲谈，小二连轴转，穿插众人之间，端茶倒水，迎来送往。
“听说了吗？除了县尉，其他人都没回来。”
店内，有人起了话头。
话一落下，周围人先是安静，随后不再闲聊，顺着讨论起来。
“说是没回来，怕不是…”
“那匪寇不简单吧，要是趁机进城，我等岂不…”
“据说这伙人本不在洛州，是流窜来的，这年景真不太平…”
“……”
“不要命了，在这里说这些？”
忽的，有人低声呵斥。
众人如梦初醒，没了声音，转而谈论起城中近日兴起的流感。
二楼雅座，陆白放下茶盏，挑开帘子向外望去，见不再探听到消息，起身结账离开。
出了店门，复行数十步，四周打量无人，拐入小巷。
陆白探了探脑袋，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能隐匿气息？我可不想自投罗网……”
“先前是做了布置，气息外泄，现在就是她师尊碧梧亲至，也不见得能瞧出什么。”
李凰儿的御姐音响起。
陆白左右看了看，没想明白她藏在何处，心中不禁忐忑，出言问道：“慕师雨什么时候会醒？”
“她修道法，神魂不弱，最多三五日，我留下的印记便会消散。”
“这么快！你之前怎么不说？”
“既然不敢杀她，说了又如何？”
李凰儿有些不屑，淡然说道。
陆白一时语塞，沉默间思绪纷杂，慕师雨背景深厚，他确实不敢动手，何况她与自己并无仇怨。
倒是这妖凤，让他回海陵，不知所图……看着就像什么好人。要不是有所忌惮，他早就溜之大吉了，怎么可能来蹚这浑水？
慕师雨修道，神魂不至被抹，他一介武夫，可不敢赌…念及至此，只得强打精神：“我们现在也算得上同舟共济，你要是出事，我也逃不了干系……”
“既然这样，你要做什么不妨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
陆白看向李凰儿等着回答，她却没了声音，许久才转移道：“去找县尉，看看有什么线索。”
见她没上钩，陆白心中失望，念头更乱，她是对巫蛊之事心存疑虑？
先前所言…恐怕不会尽实。
倏忽间，思绪百转，无奈下只得稍平心绪，朝县衙吏舍而去。
…………
县衙。
官邸后院。
县尉钟平坐立难安，在院中来回踱步，想着如何应对州府问讯。
前些日子，据探子查报，流窜匪寇不过五六十人，没想到远远不止！
他虽武道七品，凝罡聚气，却不擅实战，见事有变，当即远离，想等得胜再探究竟，事情却出乎意料。
朝廷捕头、都头皆是七品，入品者更有十余人，收拾流寇本应手到擒来，偏偏出了岔子。
若得胜，该有欢呼雀跃，可却无声，就是寇匪凶悍，也不过溃败，怎没见一人逃出？
他当即不敢多想，飞奔回城！
“仅我一人而归，州府差人问话，该如何应答？被抓住把柄，怕还要连累在洛京当差的堂叔……”
钟平心念如灰，想着州府差人一到，自己乌纱不保，身陷囹圄。
“早知如此，还不如战死，好歹有个为国捐躯的名声……”
思忖间，门外忽有声音传来。
“钟大人，钟大人！”
听着声音，钟平陡然一惊，心中直跳，他回来后就一直闭门谢客，现在有人未经通传进来……
恰逢神思不宁，来不及细想，慌乱间只当州府使节到了，膝下一软，“扑通”拜倒在地。
“罪官钟平，恭迎上使。”
陆白刚跨过门槛，身形猛然踉跄，顺着目光，只见一胖子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什么情况？
他连忙侧过身子，没受这大礼，看钟平这幅冷汗虚冒，死活不肯起身的样子，不禁轻咳两声。
县尉虽然趴在地上，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动静不对，颤巍巍抬起眼，见是一位年轻公子，神情一怔。
怎的有些眼熟…
思维的惯性尚未拉回，他只觉这人在哪儿见过，兴许在洛州哪家官宴打过照面。
陆白不敢托大，移步上前，弯腰扶他起身，“大人不记得我了？我是李捕头麾下，快班班头…”
快班…
钟平在搀扶下起身，凝神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记忆逐渐清晰。
想起来了，此人是县衙班中好手，年纪轻轻就入了品。
“原来是你……”
钟平恍然出声，心中大石落下，刚轻松一瞬，转念想到方才举动，不免心生窘迫，面皮滚烫。
他不着痕迹后撤两步，大袖一卷，撇开头宽慰道：“长留凶险…能撤回来就好……”
“是，小人侥幸…撤了回来，只是可惜了李捕头他们……”
陆白选择性失忆，将早已备好的说辞掏出。
钟平背手负于身后，面有讪色：“李志他们为国尽忠，抚恤会落实，不会让忠良寒心……”
“大人英明。”陆白低眉拱手，作哀思状。
“这件事蹊跷得很，这伙流窜来的匪寇不同俗流……难不成是北魏奸细？说不准是白莲逆贼……”
钟平皱眉踱步，煞有其事的分析，“可惜情报出了岔子，竟让贼寇得逞……”
嘘唏中，他摸了摸胡茬。
听到这儿，陆白微怔，心底稍有怀疑，终于忍不住试探：“匪寇凶悍，大人…是如何脱身？”
“境况凶险，本尉提刀拼杀，连斩数人，奈何寡不敌众，只能暂时败退……”
话音刚落，陆白一激灵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心中鄙夷道：“怪不得就这草包逃了出来，原来是提前跑了？”
霎时间，心中百转千回，想了想，还是委婉道：“先前我等确实在和流寇交手，战况激烈……”
陆白看了眼钟平，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有南疆妖人现身，不少人都遭其毒手！”
钟平乍听此言，不由一愣，反应过来后，声音微微打颤，“你是说…南疆妖人？”
“应是无疑。”
声如惊雷，于县尉脑中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