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英语学习的困境

A。

Abandon。

李墨拿起笔，在崭新的笔记本上，一笔一划，用力写下这个单词和它的中文释义。

放弃，遗弃。

他没打算放弃。

恰恰相反，他要从这个单词开始，征服这门该死的语言。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人。

夜深人静，杂货铺早就关了门。老街上最后一只夜猫的叫声都消失了。李墨的房间里，台灯还亮着。

他撑着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词典。

Abate， abbreviate， abdicate…

这些由字母A开头的单词，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小蝌蚪，在他眼前游来游去，就是不往脑子里钻。

这跟做数学题完全是两码事。

数学是逻辑，是推理，是一通百通的快感。他三十多岁的灵魂，能轻易看透那些几何图形和函数背后的逻辑陷阱。

但英语不是。

英语是一块一块的砖，得靠死记硬背，靠肌肉记忆，硬生生地往脑子里砌。

“咳。”

李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疼。他重生带来的那点思维优势，在背单词这件事上，屁用没有。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李秀琴端着一杯热牛奶，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小墨，还没睡啊？”她把牛奶杯放在桌上，看着儿子面前摊开的厚词典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眼神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妈，没事，我不困。”李墨挤出一个笑容。

“你这孩子，最近是真转性了。”李秀琴摸了摸他的头，“以前让你多看会儿书，跟要你命似的。现在倒好，赶都赶不走。”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爸都跟我说了，你早上那么辛苦，晚上还学到这么晚，是不是……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妈，我就是想考个好大学。”李墨说的是实话，“以前不懂事，现在想明白了。”

李秀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牛奶往他手边推了推，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李墨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却没能抚平心里的烦躁。

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abandon”，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何止是abandon，他现在连abandoned都快拼不出来了。

第二天，学校。

英语课，像是一场公开处刑。

英语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姓周，画着精致的妆，总喜欢在课上穿插几句英文来显示自己的专业。

“Okay， class， turn to page fifty-three. Today， we're going to have a listening practice.”

周老师打开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滋啦——”一阵电流声后，一段语速极快的英语对话，从喇叭里倾泻而出。

“Question one: What is the probabl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speakers?”

李墨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噪音。

那两个说话的人，舌头像打了结，每个单词都含含糊糊地粘在一起。他努力地去捕捉关键词，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个掉进池塘里的旱鸭子，四周全是水，他却一口都喝不进去，只能无助地扑腾。

录音放完，周老师关掉机器，拿起粉笔：“好，我们来对一下答案。第一题，选C，customer and assistant……”

李墨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

他连蒙带猜，选了B。

第二题，他又错了。

第三题，还是错。

十分钟后，卷子从前面传了下来。

李墨的那张，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刺眼的叉。十道题，他只对了三道。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这不是数学测验，没有技惊四座的解法，没有黄老师赞许的目光。这里只有赤裸裸的，无法掩饰的，听不懂。

“李墨。”

周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墨猛地抬头。

“你这次的听力，怎么回事？全班就你错得最多！”周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你上课是不是又走神了？”

全班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到他身上。

这一次，没有惊艳，只有同情和毫不掩饰的嘲笑。

“老师，我……”李墨站起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其实是个三十八岁的灵魂，只是把高中的知识忘光了？

说自己每天凌晨五点就要起床去给人送早饭，所以精力不济？

这些都不是理由。

输了，就是输了。

“坐下吧。下次注意！”周老师皱着眉，没再多说，但那眼神里的失望，比任何批评都伤人。

李墨缓缓坐下，把那张画满红叉的卷子，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他感觉自己之前建立起来的那点信心，被这堂英语课，彻底击碎了。

放学后，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去辅导角，而是一个人，在操场的角落里坐了很久。

他想向同学请教。

可他抬起头，看到的是行色匆匆的同学，每个人都抱着一摞书，奔向食堂，奔向图书馆，奔向自己的未来。

高三，每个人都是在和时间赛跑的战士。

谁有空停下来，为一个英语只考72分的差生，从最基础的音标和时态讲起？

他甚至想到了王晴。

他不止一次在走廊上，看到她和她班里的几个同学，用流利的英语在交谈。那份从容和自信，是他此刻最渴望，也最遥不可及的东西。

去问她吗？

怎么开口？

“你好，王晴同学，我英语很烂，你能教教我吗？”

李墨光是想想，就觉得脚趾都抠紧了。

太丢人了。

他可以和她在商业布局上谈笑风生，可以在她面前解析复杂的数学题。但他无法忍受，在她面前，暴露自己最无能，最狼狈的一面。

不行。

李墨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不能用这种笨办法。

死记硬背是条死路。到处求人，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是个重生者。

他最大的优势，不是多活了二十年的记忆，而是那二十年里形成的，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

1998年的学习方法，太落后，太低效。

他需要找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但在二十年后被证明是最高效的英语学习方法。

沉浸式学习。

可理解性输入。

对！就是这个！

李墨的脑子里，像是突然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不需要把每个单词都背得滚瓜烂熟。他需要的是大量的，他能听懂、看懂的，原汁原味的英语材料。

让他的大脑，像婴儿学习母语一样，在海量的“输入”中，自己去寻找规律，建立语感。

而不是靠周老师在课堂上讲解那些枯燥的语法规则。

可是在1998年，去哪里找这些材料？

互联网？别想了，老街上连个网吧都没有。

李墨的脑子飞速旋转。

有了！

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VCD！

这个年代，正是VCD最火爆的时候！那些盗版的好莱坞大片，满大街都是！

那些电影，有英文字幕，有中文字幕，有声音，有画面！

这不就是最完美的沉浸式学习材料吗？！

听不懂？没关系，看中文字幕。

看懂了剧情，再反过来看英文字幕，去对照那些台词。

一遍，两遍，十遍！

他就不信，把一部《泰坦尼克号》看上二十遍，连一句“You jump， I jump”都学不会？

还有音乐！

这个年代的欧美金曲，后街男孩，西城男孩，小甜甜布兰妮……那些歌曲，旋律简单，歌词重复，简直是为初学者量身定做的听力材料！

李墨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

他找到了！

找到了那把能够撬开英语这座大山的，独属于他的杠杆！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校外走去。

他没回家，也没去辅导角。

他骑上自己的二八大杠，径直奔向了市中心那家最大的音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