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铃儿见陈长明断臂,血流了一地,顿时吓得簌簌发抖。
然见上仙竟然要杀那陈家哥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竟扑身上前,抓住李流云执剑之手,哀求道:“跟陈家哥哥无关,求求上仙,饶了他吧!”
李流云乃筑基修士,他若是想要杀人,只需指尖一点,射出一道剑气即可,这般故作姿态,显然就是在等秦铃儿来求。
他感受着秦铃儿那嫩滑无骨的小手,神情一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铃儿妹妹开口求情,本座自然要给你几分薄面。”
“只是,便要看铃儿妹妹,是否当真有救人的诚意了。”
“这……”秦铃儿听懂了他的意思,见这无耻上仙竟拿陈家哥哥的性命作威胁,顿时陷入两难。
不答应吧,陈家哥哥危在旦夕。
答应吧,那便不如死了算了!
她怯生生道:“上仙……可否容我想想?”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家兄长今日亦有了上仙之能,以“容我想想”来拖延时间,也并非是指望谁来救援,只是出于本能的求生自保。
便是真要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更不知道,她的兄长为了赶来救她,正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体内气运之力疯狂消耗,亦拼了命一般飞驰,即将进入灌云县境内!
然而,望着这娇美的可人儿,李流云早已急色,哪里肯拖延,当即便大笑着朝她走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儿何须多想?也罢,你便来本座的怀里慢慢想吧!”
秦铃儿吓得尖叫一声,不住后退。
“不要!”
……
“不要!”
“……原来在父皇眼里,天女便是这般用处?”
瑶池边上,殿阁层层,云雾缭绕,仙气飘飘,有一神女,孑然伫立。
云织霓裳,冰肌玉骨,貌如晨曦,眼若秋水,长眉如柳,肤如羊脂,纤瘦窈窕,遗世独立,然而,她那秋水般的眼眸之中已没了往日灵动。
正是小九天女,青娥。
青娥嗓音温润,却抑不住地轻颤:“仙凡有别,此乃天规铁律!瑶姬姑母至今仍囚于天狱受罚,怎生如今父皇却要亲破天规,要本宫下凡嫁一凡夫?”
太白金星李长庚微躬其身:“殿下明鉴,非是寻常凡夫,乃人皇至尊,倒也不算辱没,陛下亦知委屈了殿下,然事关天庭兴衰……”
话音未落,已被青娥打断:“事关天庭兴衰,事关天庭颜面,事关天庭声誉……凡是沾个‘天庭’二字,便皆是你们的道理!”
太白金星长叹一声,语气却坚:“殿下,陛下法旨,不可违逆……”
“李长庚,你当本宫不知,此事乃是由你而起?”青娥忽地笑了,笑得梨花带雨,语气却淡漠如冰,“本宫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天女,在父皇眼中,在尔等这些天官眼中,不过蝼蚁草芥,自可随意践踏!”
太白金星默然,周遭仙气似也凝滞,半晌方道:“殿下明鉴,老臣……并无私心。”
他面露苦笑,“老臣亦未料到,殿下竟是如此抗拒……亘古以来,紫薇帝星从未如今日这般闪耀,足见那历琅国主虽眼下微末,来日必非池中物!殿下于其潜龙之时辅佐,将来必定尊荣……殿下何故如此?”
“别说了。”青娥凄然道,“说来说去,仍是你们的道理!瑶姬姑母说得对,天上的神仙,活得太久了,都活成了石头心肠……在你们眼中,只剩利弊得失,再无其他!”
说话间,青娥目光始终望向瑶池深处那重重殿宇,然殿门紧闭,良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最终闭上了眼睛,轻声叹息:“你去罢,回禀玉帝陛下,小仙青娥,接旨!”
她已不肯再称父皇。
太白金星神情一滞,终化作一声长叹:“老臣尚有一言:因天机晦涩难明,陛下只推演出人皇当在东胜神洲北域,因北域三大国,朱恒、飞熊国主一病一老,只那历琅国主年富力强,便推定人皇是那历琅国主。”
“然是否确实如此,尚无定论,殿下须仔细查证,切莫误认。”
“知道了。”青娥颔了颔首,不肯再多言。
太白金星深揖一礼,驾云而去。
周遭仙雾依旧缭绕,却驱不散青娥心头阴霾。
既已接旨,理当即刻前往南天门下界,然而她心中实在愤懑难平,决意先往天狱一行。
瑶姬姑母仍被镇压天狱,若天规森严,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如今天女可奉旨下嫁凡人,那瑶姬圣母与凡人结合……亦当无罪!
况且姑母与无依无靠的自己不同,她身后却还站着那听调不听宣的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
若杨戬表兄闻知此事,必当奏请天庭释放其母,若真能助姑母脱困,也算是此番下凡的唯一慰藉了。
不多时,见过姑母,传讯杨戬表兄后,青娥心事已了,遂往南天门行去,谁知中途却被人拦下。
“妹妹若是不愿,姐姐替你去罢。”
四天女玉扈开口第一句,便令青娥泪如雨下,摇头道:“青娥命薄,认了便是,岂能祸及姐姐?”
谁料玉扈却摇头:“妹妹何出此言?姐姐听闻那历琅人皇非同小可,或可一统凡尘,位比四御!父皇实是疼爱你,方选了你,此乃福缘,妹妹岂能怨怼?”
青娥一怔,一时竟不知四姐是真心宽慰,还是果真如此作想?
“好妹妹,姐姐实是艳羡你呢,我等天女,说来尊贵,冷暖自知,你还是好的,姐姐我呢?父皇竟要将我下嫁那西海龙王三太子!”
“便是西海龙王见了本宫,尚且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父皇却要我嫁他那三子!须知,那厮曾变作白马牲畜,被那唐僧骑乘数载,若真嫁了,本宫颜面何存?!”
“那三太子取经归来,不是封了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么?”青娥不解,西游取经之事,三界皆知,她亦有所耳闻。
“妹妹有所不知!”四天女恨声道,“取经之后没多久,那师兄弟几个便不知因何事恶了那孙猴子,被赶出了佛门,如今既无仙籍,又无佛位,横看竖看皆不过是个妖,父皇如此作践于我,当真是糊涂了!”
若在往日,青娥闻听此言后一定会劝四姐慎言,然此刻闻听,只觉心头郁气舒展,正欲附和,却听四姐话锋一转:“妹妹能辅佐人皇,福缘远胜姐姐,若你当真不愿,便由姐姐替你下凡走一遭罢。”
“四姐当真想替我下凡?”
青娥柳眉轻蹙,迟疑道:“可是四姐,小妹已然接旨,若事情败露,父皇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当不起。”
“妹妹错了。”玉扈轻笑,“父皇让你下凡辅佐那未发迹的人皇,不过是落一枚闲子,且父皇看重的是人皇,至于谁去辅佐,有何分别?只要姐姐辅佐得力,便是大功一件,父皇岂会怪罪?”
“如此,姐姐既可退了那桩婚事,妹妹亦得了自由之身,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可这是抗旨啊。”青娥迟疑,“事关父皇三界至尊的威仪,纵使一切顺利,也要落个欺君罔上之罪,若是出了差池,我姐妹二人只怕都要去那斩仙台走上一遭……万万不可!姐姐莫要行险,小妹不过对那情之一字稍存执念,岂能为此送了性命?”
“罢了罢了。”玉扈忽地冷下脸来,“妹妹既这般不识好歹,此事作罢,你自去下凡罢!”
青娥见状,唯有苦笑。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她这四姐性子最是乖戾,前一刻还热情似火,稍不顺意,立时便能冷若冰霜,姐妹相伴千年,她早已习以为常。
况且她又不傻,四姐打的什么算盘,再明白不过——
明为助己,实则利她。
事成,好处尽归她所有,事败,罪责全由己担。
其实,若当真是个可行的法子,依她便是,可这般损人利己的算计……好姐姐,你当妹妹是傻子不成?
青娥暗叹一声,不再多言,径往南天门而去,却是不知,那玉扈留在原地,面色数变,最终目光忽地一厉,身形微动,暗中跟了上去。
“奉玉帝法旨,开南天门,送小九天女下凡历练!”
到了南天门,有黄巾力士,披甲天兵镇守。
那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的南天门便缓缓张开。
霎时,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这般仙家圣景,在青娥眼中却是稀松平常,她顿足南天门前,最后回望瑶池方向,似在期待什么。
片刻,黯然垂首,一步跨出天门,身形化作流光坠向凡尘。
“恭送天女。”
一众天兵的唱喏声中,无人察觉,一缕清风拂过,亦出了南天门。
从南天门跃出,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此时的人间乃是夜晚,青娥已然认命,找准方向,欲直往东胜神洲而去。
忽闻异香扑鼻,周遭氤氲骤起,天地骤变,大放光明,竟忽从云端踏足实地。
“素色云界旗?”
青娥先惊后喜,“女儿就知道母后不会坐视不理!”
话音未落,背后罡风袭来,一道青翠如莲的法印重重击在她背上,打得她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青莲仙印?”
“玉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