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仙玉饲兵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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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的尘土缓缓沉降，如同污浊的雪，覆盖了煞气兵俑爆裂后残留的粘稠污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焦糊、血腥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气息。苦玄佝偻的身影立在尘埃之中，左肩断口处暗红色的污血依旧在无声地流淌，将他半边灰色的僧衣浸透成一片沉郁的暗褐。那撕开布条后暴露出的、缠绕着猩红枷锁纹路的狰狞断口，在葬神渊暗红天穹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悲怆与决绝。
他缓缓放下那只沾满自己污血的右手。磅礴如大地般的气息早已退潮，只留下枯槁躯壳里深不见底的虚弱。那双灰暗的“盲眼”，穿透弥漫的尘埃，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陈尘右臂那道清晰浮现、狰狞扭曲的猩红枷锁上。
陈尘躺在冰冷的焦土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口鼻间尽是血腥与尘埃的味道。苦玄的目光，比葬神渊的煞气更冰冷，更沉重。那不是关切，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残酷的验证。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撕开自己的枷锁？为什么要救自己？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身上的枷锁？难道自己，也是他守墓的对象？一个被枷锁禁锢的…囚徒？
无数疑问如同毒藤缠绕着陈尘混乱的思绪，但比疑问更强烈的，是身体内部传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和极度的虚弱。煞气兵俑那隔空一拳的冲击，几乎震散了他刚刚被《焚脉诀》重塑的筋骨。猩红枷锁的冰冷禁锢之力，更是如同万钧重担，死死压在他的丹田和经脉之上，让那缕新生的、融合了煞气与焚身烈焰的奇异内息，运转得如同蜗牛爬行。心口的蚀心蛊，在经历了煞气滋养、烈焰焚烧和刚才的生死惊吓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蛰伏，但那种冰冷的、贪婪的悸动感依旧潜伏在深处。
就在这时，苦玄动了。
他枯瘦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终究稳住了。沾满污血的右手缓缓抬起，不是指向陈尘，而是指向了那具无头的、如同小山般倒塌的煞气兵俑残骸。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耗尽生命般的沉重。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艰难地划动了几下。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有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却异常精纯厚重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悄然荡开。
**嗡…**
那巨大的、正在迅速崩解、化作污浊煞气回归天地的兵俑残骸，其胸口核心的位置，似乎被这股无形的波动引动，猛地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淤泥中挣扎而出的珍珠，微弱，却带着一种与葬神渊污浊煞气格格不入的、难以言喻的纯净与灵动！仅仅是光芒透出的一丝气息，就让陈尘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干涸的沙漠旅人嗅到了清泉的气息！他体内被猩红枷锁死死压制的内息，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运转了一丝！连心口蛰伏的蚀心蛊，都传递出一丝本能的…渴望与畏惧交织的悸动！
那是什么？！
苦玄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放下手，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他不再看陈尘，也不再理会那点微弱的乳白光芒。佝偻着身体，如同一个耗尽最后力气的旅人，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远处那片犬牙交错的巨大裂谷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混合着污血和尘土的脚印。他的背影在暗红的天穹下，显得如此孤寂、苍凉，仿佛随时会被这片死寂的天地彻底吞噬。
陈尘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他死死盯着兵俑残骸胸口那点越来越明亮的乳白光芒！苦玄最后指向它的动作，无声却清晰——取走它！
那是…希望？
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枷锁的沉重，陈尘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朝着那巨大的残骸爬去。焦黑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空气中残留的混乱煞气依旧侵蚀着他的身体。但他眼中只剩下那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纯净白光！
终于，他爬到了那堆散发着恶臭、正在迅速崩解的污秽残骸前。那点乳白色的光源，就在兵俑胸腔深处，被粘稠的黑色浆液和断裂的、如同枯枝般的扭曲骨骼半掩着。
陈尘强忍着恶心，伸出颤抖的手，拨开那些粘稠污秽的组织和断裂的骨骼。指尖触碰到那光源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灵、温润气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瞬间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
**嘶——！**
这股气息所过之处，被煞气侵蚀灼伤的经脉传来一阵清凉的舒爽感！体内那缕滞涩的内息如同久旱逢甘霖，竟自行加速运转起来，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纯净的气息！连右臂上那道猩红枷锁带来的冰冷禁锢感，似乎都被这股清灵之气稍稍冲淡了一丝！
陈尘精神大振！他猛地用力，将那光源从污秽的胸腔中抠了出来！
入手温润微凉，触感非金非玉，却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更加细腻。大小不过拇指指甲盖，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带着自然断裂的棱角。通体散发着柔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如同凝固的月光，将陈尘沾满污血和焦黑的手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这是一块碎片。一块…玉的碎片。
玉质晶莹剔透，内部似乎流淌着极其细微、如同活水般的乳白灵光。仅仅是握在掌心，那股精纯、清灵、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气息，就源源不断地渗入他的身体，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枯竭的内息，甚至隐隐压制着心口那蠢蠢欲动的蚀心蛊！
这…这是…灵气？！如此精纯、如此磅礴的灵气？！陈尘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在葬神渊这片充斥着污浊煞气的绝地，竟然存在着如此纯净的灵气之源？而且是被…塞在煞气兵俑的核心之中？！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头皮发麻！煞气兵俑，污浊混乱的毁灭化身，其力量核心，竟然是一块蕴含着精纯灵气的碎玉？这简直荒谬绝伦！
他下意识地将更多的内息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玉之中，试图感受其奥秘。
**嗡——！**
碎玉内部的乳白灵光仿佛被引动，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灵气洪流瞬间反哺而出，涌入陈尘的经脉！同时，在碎玉核心最深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烙印，在灵光闪烁中，清晰地投射到了陈尘的意识之中！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
而是一串冰冷、精准、如同器物编号般的符纹印记——
**牧武七十三号**！
七个冰冷的符纹，如同七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陈尘的脑海！
“牧…牧武？！”陈尘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手中的碎玉差点脱手掉落！疤脸临死前眼中那漠然的金光人影…苦玄撕裂枷锁时那悲怆的咆哮…葬神渊石刻上那被荆棘缠绕的深渊…还有此刻碎玉中这冰冷如编号般的烙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如同惊雷在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一个冰冷、残酷、令人绝望的真相，如同冰山般浮出水面！
武者…武夫…
牧灵人…牧武…
圈养…收割…编号…
原来如此！原来这猩红枷锁，这葬神渊，这煞气兵俑，这看似通往飞仙的阶梯…背后隐藏的，竟是一个如此庞大、如此黑暗的阴谋！一个将整个武道世界视为牧场，将无数武者视为待宰羔羊的…牧武计划！
“嗬…嗬…”陈尘死死攥着那块温润微凉的碎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碎玉散发出的清灵灵气依旧在滋养着他，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握着碎玉的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血液，冻结了灵魂！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苦玄消失的那片巨大裂谷深处。守墓人…他撕裂自己的枷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是这葬神渊的秘密？还是…像自己这样，被枷锁禁锢、被当成“牧武”编号的…囚徒？
葬神渊的暗红天穹，仿佛一只巨大的、流淌着污血的眼睛，冰冷地俯瞰着焦黑大地上这个握着碎玉、浑身颤抖的少年。风，带着硫磺和腐朽的气息，呜咽着卷过，如同亡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