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丽第一次见到双月湾的月亮,是在宋文的救援日志里。
那本被海水泡得卷边的册子摊在灯塔值班室的桌上,翻到1993年8月的一页。泛黄的照片上,两轮满月悬在墨黑的海面,像被神灵随手抛下的两枚银币。
“双月同天现象确认,潮汐异常系数破纪录,建议永久修订湾内航行条例。”
钢笔字迹已经褪色,但纸页上还留着当年某个人的指纹油渍。陈丽用指尖摩挲那个位置,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柴油发电机停转的寂静。
“气象局刚发来传真。”宋文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张还在滴水的纸,“你计算的没错,双月同天提前到今晚了。”
陈丽抬头看他。宋文今天没穿那件灰衬衫,换上了救援队的旧制服,左胸口袋别着两支笔——钢笔和铅笔。
“渔民们撤了吗?”她问。
宋文把传真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她冲锋衣口袋:“除了老周,他今早去东湾收蟹笼。”
传真在她口袋里发出细微的脆响。陈丽知道,那张纸上除了气象预警,还有市里驳回她重建父母事故调查的批复。
2
陈丽在宋文的储物柜里找到三样东西:
一副断过又接好的老花镜,一盒过期的破伤风针剂,和她的卫星定位器——屏幕已经修好,此刻正闪烁着代表老周渔船的红点。
“你偷我东西。”她对着正在检查救生艇发动机的宋文说。
宋文头也不抬:“你翻我柜子。”
发动机喷出蓝烟,呛得陈丽咳嗽。宋文突然抓住她左手腕,拇指按在潜水表的玻璃表面上:“知道为什么它停在9点47分?”
陈丽猛地抽回手。
“因为那年台风掀起的浪有9.47米高。”宋文转身拧紧油阀,“和你父亲最后一篇航海日志预测的误差只有0.3米。”
海风突然静止。陈丽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你看了调查档案。”
“我看了你。”宋文把救生衣扔给她,“九岁那年你在医院,攥着这张画说长大要拆了灯塔。”
他从裤袋摸出那张儿童画,两个月亮下面歪歪扭扭写着“骗子”。
3
他们找到老周的渔船时,东湾海面已经泛起诡异的银光。
陈丽攥着气象仪,屏幕上的气压曲线正呈螺旋状暴跌。而宋文站在船头,探照灯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在某一刻突然定格——
远处的海平线上,两轮月亮正从云层中浮现。
“抓紧!”宋文突然扑过来把她按在甲板上。
一道巨浪轰然拍碎桅杆,陈丽在咸腥的水雾中看见宋文后颈的疤迸裂出血珠。她突然明白那是什么形状了——1993年那张双月同天照片的折痕,一模一样。
老周在船舱里嘶吼:“罗盘疯了!”
陈丽爬向仪表盘,发现所有指针都在顺时针旋转。而宋文正用救援绳把自己绑在船舷上,铅笔和钢笔都插在腰间,像两把不同的武器。
“现在信了吗?”他在雷鸣中对她笑,“气象学家小姐,双月湾的月亮——”
“会吃人。”
4
陈丽在即将倾覆的船上做三件事:
第一,把老周绑在漂浮的集装箱上;
第二,给宋文渗血的旧伤缠上海豚绷带;
第三,吻了他。
这个吻带着血和铁锈味。宋文咬破了她的舌尖,却在浪头打来时用手护住她后脑。
“你父亲当年也发现了。”他在她耳畔喘息,“双月同天不是浪漫传说,是海底断层释放的甲烷气泡——会让人产生幻觉,就像……”
“就像我现在看见你在发光?”陈丽扯开他衣领,找到救援队铭牌塞进自己内衣里,“宋文,我博客密码是父母忌日。”
她跳进了漩涡中心。